飞艇从云层穿过,脚下绿色被薄雾遮挡,灰狗试图抓住一朵云彩,没有成功。
白色烟尘从狗爪子的缝隙间溜走。
是雾,是云,算个球。
从大睡中醒来,灰狗的脑子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难以理解的作息让它离成为一条狗又近了一些,还有一些生而为狗的生理需求。
当狗实在没什么不好,至少比面前的骑士要愉快得多。
而且按冒险者工会统计的边缘数据来看,正常一条狗的平均寿命比大多数爱折腾的冒险者要长久得多。
毕竟不会死于乱矢,死于毒药,死于失足,死于异性动物的身体上。
洛瑟玛打开地图卷轴,工匠之城坐立在最显眼的地方。
曾几何时,喷发的火山将冰霜元素赶出它们的家园,岩浆融化冰霜,部分元素连将精华投射到高位面机会都没有,直接变成了升腾的水汽。
灰狗伙伴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不再像一只动物,而是一只有着智慧的灵魂。
“吃点东西?”
灰狗点点头,洛瑟玛用匕首把盘子里的肉一分为二,大的那份送到对面,灰狗顶开椅子坐了上去,顺便用爪子把敞口水壶送到自己面前。
洛瑟玛多看了灰狗两眼,重新把目光汇聚在跟前的地图上,让思绪在地图背后的历史里延伸。
幸存者被故土放逐,成为流亡者,在高阶元素位面的一角苟延残喘。日子艰难又漫长,一个纪元在痛楚中被拉长成永生永世。
元素之主在位面穿行,将它的恩泽铺洒大地。土元素重回尘泥沼泽,风元素呼啸在北极苔原……
自从长尾巴的风元素离开后,短尾巴的风信使四个霜月才会带来一次外界的信息。
流亡者在等待中饱受煎熬,元素之主迟迟不肯踏足流亡者领域。
短尾巴的信使换了一批又一批,消息却越来越模糊不清,最后,追不上元素之主脚步的风信使变成一只又一只蓝色的路标,固守在了在元素之主巡守的途径上。
“我们终将重建家园!”冰雪之子的誓言在冰晶悬廊道一角回荡,地域广阔的高级元素位面里,舒适的地方就这么大,而神恩开垦的界面又不能太多。
冰雪之子的誓言很明显与众多狡诈人类男子热恋中的信口雌黄不同,铜汁与铁锤浇筑的工匠之城,它的旧主人再次光临。
灰尘祭司口中预言,冰雪将席卷丹莫罗,矮人和侏儒变成大扳手广场上的一座座冰雕。
巨大的齿轮停止转动,熔岩冷却,火红的河流失去颜色变得死灰。
上一次爆炸,火药,侏儒科技的失败产物在与上一次元素之战中大放光彩。
要不是轰鸣声响彻云霄,大地颤抖,沉寂的火山在交战双方的脚下喷发,丹莫罗的天空至今阴沉。
冰雪消退,藏身岩壁深处的矮人与侏儒重建了它们千疮百孔的家园。
没有艺术家,也没有诗人。
扳手与烈酒,电火花与赛羊。
先人的英雄事迹散落在破旧战斧的断柄,盾牌的握手,酒杯的底座。那一行行由机械手臂印刻的铭文上,只有最博学的矮人探险家才能勉强辨析。
当然在酒馆里的醉话和一些以胡子起誓的誓言后缀里面,也能零星人记起那些冰与火的残留时光。
飞艇的房间里,借着窗口的光线,洛瑟玛翻开手中的冒险者手册,仔细阅读起矮人勇士的任务细节。
矮人任务很显然没有那么重要,至少是在高座上的矮人王看来。
也许在这位以睿智著称的长者看来,假如真的是冰霜元素入侵,丹莫罗的探险者协会肯定早就蹦哒出来,而不会像现在这般沉寂。
“我们的矿镐能挖穿洛达希尔!”
足迹遍洒大陆的高阶工匠与高阶冒险者,总部就在矮人王座不远处。
他们那无处安放的激情,迎着微风的膝盖,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泥土、火药、烈酒的混合气味。
不知冰霜之主发现原本喷发的火山消失不见,一座庞大的矮人城市出现在它们原本的家园时,会有和感想。
“嗨!年轻的勇士狗,你要去往何方?”甲板上的空气在太阳暴晒下蒸腾得扭曲变形,行色匆匆的猫头鹰在灰狗的脑袋上歇歇脚,在它磨爪子的间隙没话找话。
“不知道……”
剑雨酒的梦境,再来点血色的浪漫。
“啐!没用的垃圾狗。”窗边歇脚的翠绿色猫头鹰顺了顺羽毛,歪着头瞅了旁边趴着的灰狗一眼,飞进云层,没入夕阳光晕里。
“说什么呢!扁毛畜生!”灰狗的爪子不够锋利,牙齿也不够尖锐,更重要的是动作不够敏捷,爪子连猫头鹰的扑扇开的云朵都没抓住。
任务:窃法蜥蜴的六片完整鳞片。
合上冒险者手册,洛瑟玛还是看到已经有些褪色的“复仇”二字,醉梦里的一切短暂里变得清晰,转瞬褪去。
啪唧,嘭。
骑士在想心事,想着小姐的长发,还有戒指。
抓住灰狗的手滑了一下,让伙伴着陆姿势不那么完美,好歹狗骨头根根健全。
多亏沼泽,多亏腐木。
剑刃划开鳞片,切开肌肉和血管,卡在了骨头上。
“圣光在上……”
轻声闷响击碎骨骼,蜥蜴的后半截扭曲变形。
血腥味,断裂枯树的腐烂气味一起钻进了灰狗的鼻子里。
骑士从腰间摸出剥皮小刀,在蜥蜴额头切下一块完整的鳞片,十三只蜥蜴,三块完整的鳞片,矮人交托的任务可不怎么轻松。
“我说呐,朋友。这世上有没有哪些事情会是简简单单,轻而易举……”
灰狗突然开腔,洛瑟玛也习惯自己这位朋友没头没尾的聊天方式,先将任务包挂在灰狗伙伴身上。
稍微思索了片刻,没有给出答案,狗伙伴问问题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得到答案,更多的像是和自己脑子的人类灵魂对话。
营火上的白烟升起,青苔上铺着毛皮,毛皮上摊着一条死狗,死狗的嘴边有一块冒着热气的熟肉。
“自由……”
轰嗒嗒,云层骤然破开,巨型飞艇坠落,接着一只冰锥从天而降,贯穿船体将它钉在地上。
死亡像马蹄上定格的蝴蝶。
矮人大兄弟的胡子埋进酒里,碎冰渣一点点在胡子上形成,深海冰山湖底的死亡之触一般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