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那个魔鬼,已经死了。
—阙晚空
夜已深了,豆腐西施始终未曾再出来磨豆腐,尹绰去后院看她,也不知发展如何,老车夫自己在灶台忙碌,熬豆腐的手法极为老道,一秀则坐在门口望天,看那乌云之后的星辰。
渐渐地,危险的气息席卷而来。
这似乎都已在一秀的意料之中,他岿然不动,静待敌手的来临。
老车夫虽是凡俗,此刻也多了一丝不安的感觉,鼻尖仿佛被浓烟堵塞,怎么也喘不过来气。
尹绰拥有着敏锐的战神直觉,此刻从后院掠出来,战意高昂。
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就在三人严阵以待之际,天际突起狂风,乌云遮月,一阵短暂的黑暗袭来,对方也选择了在这千钧一发出手。他首选的攻击对象是老车夫,一道黑影如风一般刮过,你连他是人是鬼都还未分辨,他就已经将手扼在了老车夫的脖颈上,手上用力,差点就扼死了这无辜的老人。
伸手不见五指,难以辨明敌手方位,虽被先发制人,可一秀丝毫不慌,只见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等他再睁眼时,眸子已充盈着一股深褐色气劲,佛家深厚功法菩萨低眉使将出来,他也变得与此前大不相同,凡人于此昏天黑地之中不能视物,他却看得一清二楚。此刻面前有一黑衣人攥住了老车夫的喉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给掐死,他一刻也不能犹豫,拍掌上前,使一个僧托天,掌击中黑衣人臂弯,黑衣人吃这一招,手臂顿时卸力,一秀紧追而上,僧托天下一式使出来,攫取了天地伟力,变作掌心向下,磅礴气劲涌动,连通臂猿猴尹绰也抵不住这一股波动,蹬蹬蹬连退数步。
一掌盖天地!
好一个黑衣人,他完好无损地从这一强招之中抽身而退,又化作一股风般离去,留下了老车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一秀扶起他,为他输送佛功续命,尹绰一招手,擎天柱瞬间来在了掌心,一棒子挥去,驱散无边黑暗,正瞧见了站立在店门外的人,他毫不犹豫出手,一棒子直取对方性命。
这个人竟也还是个熟人。
鬼菩萨恨天。
莫非方才于黑暗中出手的高手竟是她?
尹绰不及细想,棒子已直逼恨天面门,恨天早变回了面貌姣好的模样,眉间隐含冷霜,一秀回头瞧这一幕,见恨天一动不动,仿似从未当尹绰存在,便觉出一股不对劲。果然,待尹绰临近,那擎天柱几乎就要击在她脑门之际,一道飞刺突兀从尹绰背后出现,一闪即逝。
下一刻,从尹绰前胸穿出,带出一蓬血花。
一道黑影也悄然出现,连一秀都未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然将掌探进了尹绰体内,将尹绰打了个透心凉。
一秀及时回神,白衣飘展,如鹰般追上去,一招金刚伏魔打出来,势必要留下此人。此人深吸一气,抬臂与一秀对抗一掌,二人平分秋色,各自后退。
尹绰重重倒地,恨天也吐出一口鲜血,狼狈不堪,显然勉强催动飞刺对敌已令她元气大伤。再观瞧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身材颀长,体格健硕,一袭黑衣连身,面上遮着一道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令人心慌的眼睛。
尹绰感觉到这人的气息,一下子想起了前夜于城外破庙前救走鬼菩萨的黑衣人。
强大如斯。
一秀与他对峙,眸沉似水,正所谓高手过招,一念不慎,万劫不复。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在以不变应万变,极力地寻找着对手的破绽,而在一秀迅疾出手的当口,那便是窥着了对手的空门,凌厉无匹的金刚伏魔再度施展,虽是出身佛门的入门功法,此际也是杀机森然。
黑衣人却毫无动作。
仿佛他的面前空无一物,他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下一刻,变故突生,一秀转而擒住了倒地不起的鬼菩萨,扼住了她的咽喉,喝道:“说!你有何阴谋?”
恨天怨恨地望着那黑衣人,气道:“你为何不动手?”
只见这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副满是疤痕的脸来,这一张脸仿佛来自地下最深暗的修罗地狱,脸上伤口纵横交错,就好像被人按在地上来回摩擦了一般,你挑一只蚊蝇放在那早已干涸结痂的伤口上,它们也几乎能吸出血来。可饶是面目如此不堪,他也是一位令人无法忽视的伟岸人物。他道:“你蛇蝎心肠,早该伏诛,我受你要挟前来助纣为虐,本就该死,事到如今早已悔悟,素心亭高僧在此,你也该放下屠刀了。”
恨天听他一番话,更加气恼,却苦于受制一秀,只能得到嘴上厉害:“你妻女还在我手上,反叛了我,不怕她们死吗?”
一秀接口道:“此事不劳鬼菩萨费心,已有人前去解救阙夫人,你没有要挟他的把柄了。”
恨天睁大了眼,不解道:“你怎么知晓这一切?”
那老车夫不知何时已熬好了一锅豆腐,揭开盖子,顿时香气四溢,他擦一把汗,抬脚迈过门槛,走了出来。尹绰抬眼去看他,见他虽仍旧是个老人的形象,气质却大变,再看他眉间隐隐闪现个黑色的印记,显然已不是曾经载他师兄弟二人远赴樊陇城的老伯。
只听这老车夫道:“鬼菩萨恨天,瞒天过海,意欲颠覆天下,老夫虽年迈,却从未老眼昏花,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既然擒住了你,说什么都不能放你走了。”
恨天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又是哪个!”
老车夫笑道:“区区一介魔物,叫鬼菩萨见笑了。”
鬼菩萨打眼一看,便已明了其中关键,“我知道你是谁了,能够洞悉一切阴谋,贯古通今之大人物,除了预言之子,就只有你一个了,我记得你被家兄锁在炼狱之中,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车夫指着自己的眼睛,笑眯眯道:“这一双眼睛,看得到过去,也看得到未来,要想出去,简直易如反掌。”
恨天不解道:“既然如此,你早该逃走,为何被困数千年?”
黑衣人接话道:“老伯看得到未来,知晓劫难将至,魔筑既然肆虐,那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明哲保身,无外如此。”
恨天眯着眼,眼中多了一丝精光,“可你这老头子如今却没有明哲保身,反而出来与我为敌!”
老车夫依旧没有答话,一秀替他开口:“天下危难,匹夫有责,老伯心系天下,怎么会置身事外呢?”
恨天气道:“那如今你捉我作甚,我不过要来寻通臂猿猴了结私怨,魔筑的阴谋与我何干?”
一秀道:“你以妻女要挟阙大侠,我暗中托人前往解救,若放你回去,就是最大的变数,如今也只好委屈你吃几日豆腐,待阙夫人母女平安归来,再放你走。”
鬼菩萨怒目相视,见一秀面不改色,知晓他不会改变心意,又瞧向了黑衣人,“阙晚空,你当真以为有人能够救得出你妻子女儿?只怕他找破头也找不出我将她们藏于何处!”
黑衣人面色变了变,沉声道:“你有何条件?”
鬼菩萨喝道:“助我离去,我立即放了她们!”
老车夫忙道:“万万不可!阙大侠若听信她的言语,可就酿成大错了!”
阙晚空问他:“老伯能够看得到过去未来,不知能否推断出我夫人女儿被困何方?”
老车夫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天,似在思考,过了少许,开口道:“看得到。''
阙晚空大喜,忙问:“在哪里?''
老车夫道:“此事也许只有战神才做得到,我看到那人也是绞尽脑汁却不得其法,战神是此中行家,该有此行。''
尹绰艰难地开口,问他:“莫非又是幻境?''
“不错。''
尹绰不解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幻境?''
老车夫悠悠道:“与魔神天高相关,那是混沌之中,缥缈间。''
众人一惊。
自远古众神创世开始,便流传着一句俗语,“一魔二佛,三道四域'',一魔,指的便是远古大能天高,他是足以与神争锋的大人物,二佛,指的是佛国先驱者楼至韦驮与第一位人间正佛无胜大罗汉,三道,是由神所创建的三个平行法则,由鬼道,冥王道以及天道所构成。鬼道,顾名思义,与天道对立,一切不容于神的存在都被归于此道,远古时候,人族微弱,常年处于鬼道中,徘徊不得出。冥王道,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其中诞生了数个连神都解释不了的异能者,他们拥有毁灭世界的能力,似乎天生就与神所对立。神花费了数个冰年去灭绝他们,却始终不知是否真正地除掉了这一大敌。
再说这四域,众神山,未末人间,净琉璃世界,缥缈间。神虽然创建了众多世界,但自从远古时候有两位神被神秘狙杀之后,神便永远地离开了众多大千世界,但他们不会永久地抛弃这些世界,于是众神山便应运而生,每隔一千冰年便会有一位神坐镇众神山,在他之下设立天子门,对世界进行管辖。未末人间便是万千生灵存在的乐土,虽然有杀戮,有战争,有不可避免的死亡,但这仍然是乐土。净琉璃世界是一片神所解释不了的极乐之地,身处其中,无欲无求,修为突飞猛进,但若脱离了这片世界,却又被打回原形,一切回归原点。缥缈间,是众神诞生之地,其中孕育着生命,孕育着数不清的可能与变数,众神为避免毁灭,曾费尽力量毁灭此地,却不可避免地为自己带来了灾难。
当老车夫谈及缥缈间之时,众人感到了一股不可思议。
老车夫问恨天,是如何将阙晚空妻女关押进缥缈间之时,恨天笑道:“等待了一千年,这是魔筑的绝地反击,窥破了缥缈间的秘密,就等同于掌握了创世的秘密。诸神黄昏即将来临,谁都逃不了!既然能够窥破其中秘密,我将两个人锁进其中自然不是难事。''
老车夫惊道:“神都看不透其中秘密,你又是如何看破的?“
恨天冷笑:“你忘了,我的兄长是何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