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澜突然问道:“你对这次兽潮怎么看?”
现场见过兽群的井之源实话实说:“很难守住。”
唐澜沉思道:“你认为有几成机会守住?”
井之源沉默不语。
唐澜见状说道:“我认为有八成,至少在西三十区有八成,其它区也该有五成。”
井之源怔了怔,“你这是没见过兽潮的规模,太乐观了吧。”
唐澜道:“但是我知道军方的部署。”
他突然伸手抓起一块碎板,手指在上面一划,指甲所过处留下一道槽印。
“这是封锁线。”
他画了一片林,然后是一个湖,最后是一群山。
“三花林、黑田湖、七道岭,遍地诡雷。你认为这是第一道防线?不,它只是战略部署的第四道防线。第一道是自杀机群,在昨天晚上,数以亿计的无人机从西三十区发射了出去,每个含有STNT炸药0.5公斤,打击空中目标。”
“第二道是导弹群轰炸,整个西三十区有两千枚导弹,整个封锁线有近1000万枚,打击地面目标。”
“第三道是直升机战斗群,一是打击空中目标,二是发射燃烧弹。”
“这四道防线全是在封锁线外,第五道防线才是封锁线,在我认为这最好是最后的战场,无论是佣兵还是士兵,都必须要有死守的决心。”
“但是军方显然没有信心,所以第六道防线在隔离区内,也是佣兵和封锁线部队的绝望防线,这里会化为火海。”
“第七道防线是生死线,用于收割冲出火海和天上残余的异兽。”
“生死线破,整个缓冲区下方埋下的天量炸弹会被引爆,威力足以引起地壳震动,到时候地动山摇,强烈地震会让一切不复存在,甚至影响到整个东盟,地面上将出现峡谷一般的裂缝……”
唐澜深吸一口气,“乐园不再,辐射终是将整个地球笼罩,至于东盟内地的人们怎么活下去,我们都不会再知道了。”
井之源听得倒抽凉气,“你不是认为有八成机会?”
“八成指的是将异兽阻止在第八道防线。”
井之源无语。
“五成阻止在第七道防线。三成阻止在第五道封锁线上。”唐澜漠然说道:“其实我们都明白,三成机会在封锁线上守住这是说笑话,在我个人认为,最有可能守住的机会在生死线上,对于军方而言,代价很惨,对于我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红酒杯碎,茶水和血顺指缝流下,唐澜道:“我不甘心,不甘心死在人类的手上,所以我一定会死在第五道防线上,徐文,如果我死在封锁线上,运气又够好的话阻拦住兽潮,你把翔天接过去吧,你就当这是我对之前犯下的错的补偿。”
井之源说道:“你请我来的目的就是为这?想让我继承你的遗志?”
唐澜郑重点头。
井之源摇头,唐澜大为失望,眼中流露出一股悲哀。
井之源站起身,“其实今天你找错了人,你应该找我们团长,想想也挺讽刺,你竟然和我们团长有着共同的志向,而之前,你却想着怎么杀了我们来继续你的宏伟理想,唐团长,其实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舍小义就大义的事情,不就小义哪里来的大义,舍了小义成就的大义真的是崇高的吗?不,聚沙成塔,你不重视沙,成就的塔终究是不完整不牢固的,到头来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井之源的想法,不是唐澜甚至不是蒋烨磊的想法,从某方面来说,今天看到的唐澜确实和蒋烨磊很像,但是蒋烨磊成立小熊虫三年的时间里,唐澜竟然不了解蒋烨磊,井之源觉得不可思议,走到门口时,他才忽然有些想明白,因为他忽然发现,蒋烨磊没有事时从来就没有出过驻地,哪里像他动不动就往生活区跑。
井之源不确定唐澜今天的言语是不是发自肺腑,可终归是减轻了仇恨心理,如果唐澜是刻意的,那么今天这番话便成功了。
唐澜没有起身相送,坐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井之源手已抓在门把手上,忽然回头问了一句:“有出城的方法吗?”
唐澜一愣:“你想出城?”说完他没有掩饰眼中的惊讶,吃惊道:“这个时候出城做什么?”
井之源犹豫了一下,回身过去坐下。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
井之源想及见到兽群时那种井然有序的行为,心中的疑惑便不吐不快。
“兽潮时,群兽为什么能和平相处?肉食动物和食草动物相安无事,互不侵犯,只有在需要进食时,肉食动物才会咬杀食草动物,最怪的是食草动物没有任何反抗,连挣扎都没有。”
唐澜干脆回答:“不知道。”
井之源沉思道:“我有个猜想,在一定数量里可能会有一个统领。”
这个猜想十分大胆,唐澜愣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真有统领,我要是杀了它,兽群会不会乱。”
唐澜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死盯着眼前的少年,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你觉得呢?”井之源见唐澜不说话,问了一声。
唐澜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假设有吧,你怎么找?”
井之源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唐澜脱口一个字:“操!”想了想又问:“就算你有办法找到了,确定能杀?”
井之源摇头。
唐澜忍不住又是一个字:“操!”
井之源无奈道:“不要骂人。”
唐澜道了声歉,再问:“你本事大,仍然算你能杀,杀了之后呢,你怎么脱身?”
井之源默然。
唐澜震惊地望着他:“也就是说你根本毫无头绪?”
井之源笑道:“我只是觉得等着就像是在等死。”
唐澜震惊莫名,为这个原因就去自杀,在他看来,井之源的想法无疑就是出去寻死,再强大的人类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他以为了解他,才发现自己仍然不了解他。
可能没人了解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这是在自杀。”唐澜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也许是,也许不是。”
“能阻止你那荒诞不稽的想法吗?”
井之源摇摇头,一旦起了念头,他突然很迫切的想要出去看一看,试一试。
唐澜点点头,“那好,我帮你出去。”
井之源惊喜起身:“真有办法?”
唐澜道:“如果在以前我没有办法,不过经过鼠潮后,我就有办法了。就在我的驻地里,有两个鼠洞。”
井之源瞬懂,“你没封起来?”
唐澜走到窗边,“只是临时封了入口,再挖开就是了。”
井之源当即起身告辞,说道:“我回去准备一下,下午过来。”
唐澜笑了起来,“看来你是铁了心快点出去送死。”
井之源笑笑,拉开门走出去。
门口立着四个煞气很重的大汉,其中一个满脸坑坑洼洼,看着就渗人,四人目光不善,他目不斜视,从四人中间穿过去,在外面又见到了卫佩珊,这个漂亮女人和来时完全不一样,冷若冰霜,也不说话,领井之源出了驻地。
在井之源走后,那四个大汉进了招待室。
脸上惨不忍睹的大汉怒道:“我不同意,凭什么?”
唐澜冷视一眼,“等你在兽潮里活下来再说这句话。”
另一人要开口说话,唐澜挥手止住,“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他已经拒绝了。”
一人顿时心情轻松下来,“哈,不知好歹。”
唐澜瞥了那人一眼,说道:“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吗?”
“有什么打算关我们什么事。”
唐澜叹了口气,“他想出去,去兽群里寻找兽王,就在今天下午。”
四人顿时瞪大眼睛,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唐澜淡淡问道:“你们有他那个勇气?”
一人喃喃道:“他那是傻,是个傻B。”
唐澜一笑而过,不置一言,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
四个人面面相觑,不复有戾气,眼睛里无不藏着愕然和钦佩。
不管怎么样,人家是真的将生死置之身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