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翠的树荫之间，马车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山脚驰行，山路坡度平缓，路面干净。
众人打开车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沿途有不少野猫、野鸟，见马车前来，娴熟地跃到一旁，好奇地观察这群人类。
这是铂恩第二次乘这辆车，不同的是，这次车上只有小队成员。那些驻守原地的参选者，在得知选拔结束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在原地望眼欲穿。
五个人坐得横直竖平，好不宽敞。尽管座位还富余，但瑞娜仍旧凑到铂恩身边，将乌黑的长发绾到背后，期待地看着铂恩说：
“铂恩哥哥，你给我们讲讲你怎么通过选拔的故事吧！”
“行啊。”
闲得无事，铂恩不紧不慢地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那时候我打败了澜桓和嘎巴巴，要去找你的时候，在路上发现了一丛灌木……”
少年把如何遇到“小家伙”，遭遇尖嘴怪鸟，又和福罗姆临时组队，直至渡过大雪的经历毫无遗漏地讲给众人。这些事还历历在目，他甚至都没怎么添油加醋，同伴们便听得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哇……这么说来，要是没哲宴替你去握手，我们都得倒在这一关啊。”小胖子看了眼铂恩，视线不自觉地瞟向瑞娜，语气有点酸。
“要是哲宴没中毒，我们估计花不了这么久咯。”铂恩耸了耸眉毛，慢悠悠地说。
“啊？”
考渥还有些疑惑，迪尼很快反应过来，捂着嘴笑了起来：“对其他队伍来说，哲宴才是定时关卡吧。”
而这一切的当事人，只是扶了扶眼镜，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四人又插科打诨地聊了会儿，铂恩伸了个懒腰，直呼自己想睡觉，他们便东倒西歪地躺下来，在车上酣然睡去。
车上很快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匀称的呼吸声，车轮的滚动声，和异兽的蹼掌踩踏地面的声音。
铂恩闭着双眼，手臂自然地垂在椅子上，抬起食指，指腹无声地敲击车座。
一阵麻痒袭击了他的手指，有什么东西攀上他的手指，沿着少年结实修长的手臂兵分两路，分别爬到了他下巴和耳后。
“说吧，怎么回事？”嘴巴开门见山地问。
“我用碎片演化魂名了，”铂恩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微翕合，“和你设想的一样，碎片可以用来演化，但是存在一些限制。”
“什么限制？”
“首先，演化过程不像创造魂名，塞进一枚碎片，魂珠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外观，结束演化，没有多余的时间塞第二块碎片进去。
其次，我第一次演化【预谋邂逅】，发现阻力并不大；但第二次演化时，阻力大到我根本动不了；我转头演化【一刀两刃】，发现这次的阻力介于两者之间。”
“也就是说，演化只能一个个来，而且阻力的大小，取决于你对魂名的掌握程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铂恩下意识地点点头，结果脑袋撞上座椅，顶了个敦实：“嘶……”
“笨。”嘴巴冷漠地嘲讽。
“笨屁啊，你以为人人都六只眼啊？”
“进步了，我现在是八只了，单只的最远距离有1500米。”嘴巴淡淡地说。
“这么长？”铂恩有些讶异。
“晚点再说我，先说说你，你现在拥有几个灵魂碎片？”
“四个：【慢慢】、【不安小姐】、【你是不会当树吗】、【优雅的刺猬】。”
“那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再次演化【预谋邂逅】吧。”
“行。”铂恩说。
他在心中默念“进入祭坛”，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刹那间亮起数道光芒，自己已然置身于祭坛之中。
四枚形态各异的碎片，分别悬浮于四道贯穿黑暗的光柱中，两枚魂珠围绕着铂恩，如金鱼般欢快游弋。
他将玫红色的【预谋邂逅】悬于胸前，唤来红绿相间，仿若贝壳的【不安小姐】碎片。
少年本以为在几天的高频使用下，阻力应该会有所降低，未曾想，两者间巨石般沉重的阻力，还是让他很快败下阵来，离开祭坛。
“不行，阻力还是很重。”铂恩微微喘气，无奈地说：“如果硬塞，至少得花上一两小时，我体力是跟不上了。”
“这么说来，成本又增加了。”
“成本？”
“就是说你在这个魂名上花的时间、钻研的门道、下的功夫等等，魂名越演化越强，所以需要的成本，自然会越来越高。
举个例子，你演化老【预谋邂逅】，需要花半个月去熟悉；现在你演化新【预谋邂逅】，可能需要一个月；未来再演化【预谋邂逅】，就需要两个月了。”
“那她们不都是【预谋邂逅】吗？”铂恩不明就里地问。
“啧……怎么说呢？”
嘴巴陷入了沉默，铂恩似乎能看见车厢的另一边，怪胎舍友为难的表情。
清澈的山风吹进车厢，明晃晃的光斑掠过他的脸庞。车子的速度稍稍缓了下来，驶入更为平坦的地带，似乎离放置行李的地方更近了。
铂恩都快在这悠哉的环境中睡着了，耳边的嘴巴冷不丁说道：“有了，山海铁骑你总知道吧？”
“这谁不知道啊。”少年的语气有几分不屑。
“尽管我们统称他们骑士大人，但山海铁骑中，分为不同的等级，从最下级的使行，到最上级的策驰，他们需要一级一级地攀升。”
“这个我懂。”铂恩爽快地说。
“从使行升到通卫，只要几个月；从通卫到铁骑，那可能得要两年；从铁骑到领军，就不只需要熬资历，还得有显赫的军功……一级一级往上，晋升会越来越难。”
“也就是说，演化魂名也是同样的道理，魂名越高级，想它演化升级也就更难？”
“没错，但是对你来说，演化的困难程度，已经具象化为阻力了，而且等级之间的差距，也不像铁骑晋升那么夸张。”哲宴说。
他没有说的是，对普通人而言，演化无异于闭着眼睛撑杆跳，包含着极大的偶然和未知，一旦演化，魂名就会天翻地覆，甚至直接改名。
但对于铂恩而言，这个过程却是可预知的、具象化的，这种惊人的“天赋”，即便他说了，铂恩也没办法理解有多可贵。
果然，铂恩带着几分怅然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哎哟，我现在才2级，要是想升到3级的【预谋邂逅】，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透过附着在车厢顶的眼球，哲宴能看见铂恩脸上那副为难的表情。看到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不是2级，你现在是5级。”
“5级？为什么？我不才演化一次么？”
“别按演化次数来算，按碎片数量来算的，魂珠内有几个碎片就是几级，这样才合理。”
“这……凭什么啊？”
“你忘了光人说什么了？‘请在魂珠稳定前继续投放碎片’，哪怕一两枚碎片，也可以生成魂名；再说了，演化之后的【预谋邂逅】，真的有原来的两倍强么？”
“噢——这么说来，还真该按碎片划分等级。”铂恩拉长了声调，若有所思地说，“那行吧，我就好好练习，争取把两个魂名升到6级。”
“还有一点，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扔掉灵魂碎片？”哲宴沉着地说。
铂恩又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专注而紧张，很快喘着气说：“不行，完全扔不掉。你叫我试这个干吗？”
“我有一个猜测，”尽管还闭着眼，哲宴还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就像使行最高只能升到策驰；你的魂名演化，应该也存在等级上限。”
“这跟扔碎片有什么……等等，”
铂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激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能把魂名升到最高级，那新碎片就塞不进去，整个祭坛就满溢了？”
“嗯，到时候祭坛应该会发生变化，光人也可能会联络你。”哲宴顺着铂恩的话，笃定地说：“毕竟在这世界上，可没有光借钱不收利息的好事。所以你要……”
“我要好好努力了！”铂恩暗暗说道，“这样才能看见光人的真面目。”
“……”
透过车厢顶的眼睛，哲宴看见铂恩暗暗握紧了拳头，脸上是典型的“铆足了劲”的表情。
“你存心的？”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愠怒。
“嘿嘿，我知道你想提醒我小心，”
铂恩双眼紧闭着，却精确地朝车厢顶吐了吐舌头，语气沉了下来，坦荡荡地说：
“但是我现在的东西，都是‘光人’给我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计较呢？”
“好吧。”哲宴放缓了语气，“你自己明白就好。”
“行了，现在来跟我说说你这几天，都发现了什么吧。”铂恩兴致勃勃地问。
这当儿，车外传来异兽的低沉的叫声，两人只觉身体一滞，便听见车厢外传来喊声：
“到了，下来拿你们的行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