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观不愧是京城内外香火最旺的道观,即使并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哪位神明的圣日,但前来上香的信众依然是络绎不绝,到处人头攒动,各个手里都举着高香,蒲团前面排队等着跪拜的人挤满了殿堂,而摆在神像跟前的供桌上更是摆满了各家的祭品,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到处都是一片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夜隐一行人既不上香也不问卦,就这么四次走走看看,奈何这烟熏火燎的实在是让太子殿下无法再忍受下去,就差嚷着要回宫沐浴了……这才向殷勤接待的道士问明了供人休憩的厢房位置,便慢慢退出了熙攘的人群,往道观深处走去。
而一直心存忐忑的慕南星,此时才微微松了口气,虽说佩戴了装有太岁的香囊,一般的道士几乎不可能察觉到她的妖气,但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提着一颗心……
太子景瑜此时也不太高兴,这玉泉观见惯了京中的达官贵人,对于他们这一行四人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重视,何况他们自称是城中商贾,自是不可能得到玉泉观观主的亲自接待。
而据鬼侍们多日探查下来,最有可疑的便是这观主——青玉道长。
这青玉道长自从三年前接任了观主之位后,就开始频繁走动于各个亲王的阵营之间,大有左右逢源、择优而从的意思,一时之间反倒是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哪头的。
论符箓咒令等道术,青玉道长并不是众多师兄弟中最强的,但他却是最有心计、最会收买人心的,一番手段下来,倒是让他将观主之位顺利拿到了手中。而稍有不服的人都叫他用尽名目逐出了玉泉观,如今观内上下几百名道士,都唯青玉道长马首是瞻,鼠疫事件中虽说钻天鼠妖最终并不能指出是哪几名道士所为,但确是玉泉观的道士无疑,而这发号司令的除了青玉本人,恐怕不作他想。
太子之所以想亲自会一会这青玉道长,不过是想看看这黑心道长究竟生得什么人模狗样,最好是让他当面抓到什么破绽、一把捆了回东宫直接上私刑、一举逼问出幕后黑手……
鬼侍阿一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就怕真撞上这位观主,太子殿下一时冲昏了头,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举动,这才一定要夜隐陪同,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压得住这位性子冲动易怒的东宫太子,至始至终也就唯夜公子一人而已……
而被阿一暗自惦记上的夜隐则是几个人当中最悠哉的,他仿佛是真心奔着斋菜来的,刚才几句话间便问清了斋菜的菜谱、开斋时间,更是出手大方地预定了一间不小的厢房,那接待的道士捧着一袋子订金银两飞快地就跑去帮他们安排厢房了……
逐渐放下心来的慕南星,终于有心思观察起这道观中的一景一物。
坐落在京郊玉泉山上的玉泉观,霸占了整座山头,山上宫观林立,殿宇修得高大雄伟,观内还有一条小溪穿过,溪水清澈见底,四季不绝,更有设计巧妙的亭台假山相呼应,四周林木苍翠,浓荫蔽日,在日渐炎热的五月天身游至此,顿感清凉舒爽……
若是没有这么些乌烟瘴气的香炉和摩肩擦踵的香客,倒是一处散心观景的好去处……
待他们走到一处地势较高的观景台时,慕南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公子,你看,那是一只尸鸠……”
她伸手拽住了身旁男人的一角衣袖,另一只素手遥指远处枝头上一只看起来很普通的雀鸟。
夜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凤眸微眯,“确实。”
那只小小的尸鸠似是感应到了两人的注视,翅膀一拍,立即隐入了树冠之中,只是,没过多久,就见它自以为隐蔽地一个低飞,闪身钻入了一处不起眼的地缝……
“尸鸠是什么?”
太子景瑜在一旁问鬼侍阿一,他满以为这种小儿科的问题,阿一必定能给他解惑,何必去问那狐女,只是,没想到只看见阿一满脸空白的回望着他……
慕南星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声音尽量平静的对着夜隐道,“公子,尸鸠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妖兽,但其以尸气为食的习性却很是特别,混在万千雀鸟中倒是不太好分辨,但刚才那只尸鸠,体形肥大,必定是有固定的尸气供其吸食,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听到了?”夜隐眉梢微动,瞥了鬼侍一眼,“去查。”
“是,公子。”阿一立即领命,又对景瑜恭敬道,“殿下,小的去去就回。”
下一刻,鬼侍就在几人有意遮挡之下迅速隐去了身形,还原成了鬼态飘然而去。
没过多久,阿一便回来了,仿佛不曾离开过。
“公子,殿下,慕姑娘,那尸鸠钻入的地缝是一处地下密室的通风口,小的进不去,密室周围布了结界……”
“你进不去,为何那只鸟却能进去?”景瑜疑惑不已。
这次,慕南星没等阿一摆出空白脸,就温声回答道,“尸鸠长期吸食尸气,体质极阴,若那结界是属于阴邪法阵的话,是阻止不了尸鸠进出的。”
“照你这么说,阿一是生身活鬼,岂不是更阴?怎的他却进不得?”
“一般设阵布下结界,无非是要杜绝人、妖、鬼这三种外物侵扰,因此,作为鬼类的阿一,也就很明确的被拦住了。”
慕南星依旧平静地说明着,那有条有理、不急不躁的姿态,在夜隐看来,活脱脱就是一位为人解惑的女先生……想到此,不由得哑然失笑。
察觉到身旁男人那一闪而逝的笑意,慕南星还略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靠近那处密室,另做打算吧。”
夜隐转身朝厢房的方向信步走去,“先去尝尝斋菜。”
于是,一行人果真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斋菜,席间还不停地让加菜,大约那些道士还没见过这么胡吃海喝的香客……即使是阿一,也与常人无异,开怀吃喝了一番,一个个都是吃了个肚儿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