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春局长是一个很和气的局长，他见侯经理把王超带上车，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侯经理一路上谈峰甚健，总撩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让王超疲于应付。
好不容易来到了一个道班，张局长下车后就在路边听一个道班负责人汇报什么？
王超也跟着下了车，他不好站在张局长旁边听他们的工作谈话，再说他也听不懂，就走进道班内瞎逛逛……
这个道班叫做松林道班，大门左右有两幅对联，写着：公在心上，路在脚下。里面有两栋涂着橘黄色的一层楼平房；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摆放着一些养护机械。
这时侯经理走了过来，他指着眼前的养护机械问王超：“这些机械你认识几个？”
王超看了半天不好意思说道：“只认识压路机，但我又搞不明白，你这压路机怎么有一个铁轮子的、又有两个铁轮子还有三个铁轮子的？”
侯经理没想到王超对公路建养机械的知识了解的那么肤浅？心中还真是吓了一跳，他正想着如何做王超公路机械的“启蒙”老师时，王超又指着一个手扶拖拉机拖着几个扫帚扎成圆形的东西说道：“这是扫马路的吧？”
侯经理笑道：“这你说对了，但我们喜欢叫它‘风火轮’。唉，没钱啊，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买不起清扫车，还在用这落后的养护机械……”
“‘风火轮’，是哪吒的风火轮吗？这名字取得不错！”王超打趣道。
侯经理取笑道：“看样子，王大主任除了认识装载机就是‘风火轮’了？”
“对了，我上次卖给您那台装载机怎么没见到？”王超问道。
“你那装载机放在另一个道班，如果张局长等下去那里检查工作，会看到的。”侯经理回答道。
这时道班的负责人走了过来对侯经理说道：“张局长要巡路走了，上车吧。”
所谓巡路，就是检查该道班负责养护的路段。
道班负责人带着两个养路工开着皮卡在前面走，张局的车跟在后面缓缓地跟着，有时还下来，蹲在马路上看刚修补后的坑槽或裂缝。
看着张局都冒着寒风在工作，王超不好意思再呆在车上，只好张局下车他也下车，站在路肩上看农村冬日的景致。
侯经理瞅见王超一副索然寡味的样子就对王超说道：“怎么了，对我们的工作不感兴趣？”
王超嘿嘿笑道：“不是不感兴趣，主要是听不懂。”
“听不懂就学啊，干你们这一行不了解我们的工作，你怎么卖设备？”
王超觉得侯经理说得有道理，于是就开始不光带眼睛还带着耳朵、带着心去了解一切了。
如果说以前在海南和一些厂家朋友厮混在一起开餐馆是好玩的话，那到武汉开公司的目的性就是卖设备挣钱了？既然这样，自己就要尽可能了解公路建设养护方面的新工艺、新材料、新技术、新设备，只有这样，才能引导用户的消费？
这时张局长叫侯经理把王超叫过来，指着沥青路面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裂缝说道：“王主任，修补这裂缝的灌缝机、开槽机、吹风机你有没有？”
王超听都没有听过这些东西，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张局，这些东西我没有。”
“没有？你应该说有啊？”张局哈哈笑着，然后和道班负责人继续往前查看路况。
王超不解得问侯经理：“我没有就没有，为什么张局要我说应该有还哈哈大笑呢？”
侯经理看了看前面愈走愈远的张局长，对王超说道：“你给根烟我抽，我就告诉你。”
王超笑着就把刚抽了几根的一盒金圣烟都给了侯经理，说道：“说啊，为什么？”
侯经理把烟点燃，吸了一口又吐了几个烟圈后说道：“我觉得张局说这话的意思是你应该从做生意的角度上讲不要轻易说没有。至于他哈哈大笑，应该是说你很老实，不像彭东升那老鼠药，开口就说什么都有，结果合同一签他货又总发不过来，影响我们的生产。”
“是不是啊？你难道是张局长肚子里的蛔虫，他想的你都知道？”
“我跟了这么多年，这还不知道？”
不管侯经理分析的正不正确，但王超有点喜欢上这位叫侯玉国的养护公司经理了。
侯玉国抽着烟继续说道：“张局长说‘你应该说有啊’这句话可能还有一层意思……”
说到这侯玉国卖起关子不说了，把个王超急得要命，吵着侯玉国要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这时张局长和道班负责人回来了，打断了王超和侯玉国的交谈。
张局长对王超说道：“王主任，今天委屈你一下，怎么样？”
“跟您很好啊，没有委屈的？”王超腼腆道。
“委不委屈你自己感觉，今天中午我们吃饭不找馆子了，就在道班里吃，吃我们养路工人自己做的菜，怎么样？”
王超听了高兴道：“好啊。”
回到道班时，院子里已回来好几个脸都晒得黝黑的养路工人，他们听说张局长一行中午要在这里用膳，就开始分头行动，摘菜的摘菜，杀鸡的杀鸡。反正都是自己种的养的，绝对的新鲜，绝对的环保。
因为下午还要干活，这几个养路工人衣服也没换，就脏兮兮的坐在王超身边，有个胡子拉渣的养路工人，非常热情的用还没剪去黑指甲的手去拿碗筷给王超，可当王超看到碗沿上还留有湿湿的黑指印时就想用纸巾揩去，抬头却看到张局长和侯经理他们没事一般，也用刚才那个养路工人给的碗让他倒散装谷酒。
王超于是不动了，等着让那养路工人给张局长他们倒完酒后，再过来把冷冽的白酒倒入自己眼前的碗，让碗沿上湿湿的黑指印随着白酒冲淡、冲淡、再消失……
一桌子的土菜都是道班负责人做的，只到这时王超才通过侯经理介绍，道班负责人叫覃杰。
其实覃杰也没做几个菜，除了菜园子摘了一些时令菜和杀了一只土鸡外，桌上的香肠、腊肉、咸蛋、霉豆腐都是养路工人自己从各自家中带来的。
张局长对王超说道：“我们养路工人很辛苦啊，以前有几句话很能形容我们，说什么远看像讨饭的，近看像挖炭的，一问原来是我们养路的。王主任，这些话形容的怎样？”
王超一时语塞，因为他看到旁边坐着的这几个养路工人，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啊？
覃班长给王超解围了，他说道：“张局，不要逗王主任了，我们养路工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不怎么样，但我们修桥搭桥就和建庙办学堂一样，都是积阴德的事。至于又苦又累，但比起我父亲在三线建设修成昆铁路那会不知好多少啊！”
张局长拍了拍覃杰的肩膀说道：“来，我们喝一杯。老覃，要不是你没读什么书，你这‘路二代’早就坐上我这个位置了。”
覃杰笑道：“张局，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这当官打工的都是天注定，你当你的官，我干我的活，都是天意，不可违也不要违哦，来，喝酒。”
张局和覃杰喝完了一杯后，张局对王超说道：“王主任，这个覃班长可是我们的省劳模哦，你可要给他敬一杯！”
“怪不得您刚才讲话水平那么好，原来你是省劳模啊，非常有幸认识您，我敬您一杯！”王超举杯由衷地说道。
“嘿嘿，我刚才是乱说的，都是领导教的。”覃杰说完，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起来。
侯经理马上调侃覃杰道：“你意思是刚才说的话是张局教的？”
“不管我的事，他当省劳模时我还是路政科长，轮不到我。”张局长说完随后对覃班长说道：“以后设备使用后出现什么问题？可以问问王主任，作为生产厂家，他的信息可能多一点？”
张局长只是说了设备两个字，没有具体说王超只是一个卖装载机设备的，王超就想我怎么去帮客户解决其它设备问题呢？
王超想到这看了一下侯经理，可侯经理此时却在起哄要张局长唱歌。
张局长喝了酒就有点兴奋，他说道：“唱歌是可以，但唱完之后，下次省里的毋副局长下来检查工作时，你们要激他多唱几首！他如果不唱，你们就说他唱的歌太不好听了，没有我们张局长唱的好，这样一说，他准一首一首的接着唱！可以吗？”
“可以！”大家齐呼道。
“上次就在这里毋局长还和一起唱过歌呢。”那胡子拉渣的道班工人美滋滋地说道。
这时张局开始唱了，他唱得是《天路》。
好家伙，他一带头唱，侯经理、覃班长以及那几个道班工人都跟着唱起来了。
王超只是在部队里这样合唱过歌曲，没想到多年以后在地方上也碰到这样的场面？这场面太感人了，似乎不跟着来几句，你都不是公路人了。
于是王超也扯开嗓门唱道：“……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把人间的温暖
送到边疆
从此山不再高
路不再漫长……”
王超忽然想起，他好久没这样开心的唱歌了。
因为下午道班还要去公路上作业，而张局长还要去下一个道班检查工作，所以唱完了歌后就点到为止了。
趁张局长去洗手间时，王超问侯玉国：“张局长说设备坏了都要覃班长找我，这是什么意思？”
侯玉国说道：“你是在装苕吧？这还要我解释？”
“那你跟我解释一下？”
“真是人苕没得救！我跟你说吧，你遇到贵人了！张局长是要帮你了！”
“我遇到贵人了，张局长要帮我了——张局长为什么帮我？”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在这点上我还真没看懂他？反正你以后多拍拍他的马屁吧，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靠你提携呢？”侯玉国笑道。
“对了，刚才唱歌之前，张局说省里的毋局是谁啊？”
“那是管全省养护的领导，怎么，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
“我告诉你吧，他名字叫毋忘我，怎么样？这名字挺艺术的吧？这领导不爱打牌不抽烟，就爱喝酒唱歌，不管是开会还是吃饭，都要来几首的。他的歌啊可以说是唱遍了我们湖北的山山水水……”
“那么牛？那他唱的歌好听吗？”
“你问他唱得好听吗？”
“嗯。”
“他每次唱完都会来一句，说我唱的怎么样？我会说唱的不好听吗？”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侯玉国说道：“你在武汉方便，以后有机会要认识他，多找找他，会对你有帮助的。”
王超却摇头说道：“我一个卖装载机的，一二十万的东西去找省里的领导，说出来都是笑话！”
“说你老实那是抬举你，你是苕，苕得没得治！我跟你说，我现在最烦你就是开口闭口装载机的，你不会说我是搞养护设备的吗？真是的，开个公司叫香满路，靠一个装载机能香得起来？我呆会跟张局长说去，说不要理那个江西老俵了，那家伙太苕了，和他说话太累！”
尽管侯经理左一个苕又一个苕的骂王超笨，但站在寒风中的王超表面上是一片凌乱，心底深处却来了丝丝缕缕的温暖……
多年以后，那个莫名其妙喜欢王超的张海春局长还真是帮了王超一回，只不过帮王超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局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