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双版纳以后，王超和陈萍又跑了腾冲、大理、楚雄、个旧等地方，这一跑就去了二十多天，就在他们身上旅差费快用完的时候，陈萍带着王超到邮电局打电话给郑片长。电话接通了以后陈萍问道：“郑片长，我们可以回昆明了吗？
郑片长回答道：“你们是没钱了吧？下去跑那么久，也不见你们打电话来汇报？”
陈萍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不好意思，几次打电话给招待所，都没有人接。”
“这样说你还还有道理吗？电话打不通不可以发电报吗？”
陈萍一听郑片长的口气像在生气，赶紧坏坏的把电话给站在他身边的王超说道：“领导想你了，要你接。”
王超接过电话问道：“郑片长，我是王超……”
“你王超怎么了？跑那么多天，电话不通不会打电报吗？”
王超是个平时反应慢，但发火生气反应不慢的人，他见郑片长说话那么冲，他脖子也一拧的叫道：“家里又没死人打什么电报？”
这下郑片长火了：“你俩给我滚回来！”
于是王超和陈萍就“滚”回昆明了。
回到昆明办事处，王超和陈萍以为郑片长会给他俩来一顿暴风骤雨，没想到郑片长见到他俩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又过去了几天，郑片长还是这样没说什么，只是躺在床上看黑板电视或看那两个老业务员打象棋。
这下王超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偷偷的问陈萍：“郑片长干嘛不骂我们？”
“你想挨骂吗？再去惹他一下啊？”
陈萍说完就不理王超了。他刚买了一盒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磁带，一有空就躺在床上如痴如醉的听着……
而王超只好非常无聊的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王超真不想在昆明办事处呆了，眼见以郑片长为首的这三个老前辈，个个都是老油条，他们觉得每次下去跑业务都空手而归，还不如缩在招待所里打象棋看电视的挣旅差费更靠谱一些。但这样虚度光阴，王超肯定是不习惯的。
当然，假如王超和陈萍想跑，这三个老前辈嘴上是不会说什么的，对于郑片长来说，手下有人愿意跑市场是件好事，他还好向领导汇报；但郑片长又有顾虑，他怕王超和陈萍一旦跑到了业务，势必会功高震主——玉屏那两台装载机不就让李护华给骂了一顿吗？
当时李护华是这样骂郑片长的：“老郑，你好意思吗？呆在成都片区，统辖西南三省，大半年一台都没卖？要不是王超和陈萍这两个后生，你这个片区就是一个大大的鸭蛋！”
如此郑片长真是难做，不叫王超他们跑不行，叫他们跑也不是。这个火候真难把握啊。
国企是养懒汉的地方，你想冒尖是不行的，这就是国企的通病。
但王超，包括陈萍是不想这样过日子的，尤其是更不想陪着这几个老于世故的看他们打象棋或看电视。
于是有一天王超把陈萍的耳机扯下来说道：“陈萍，我们回宜乡一定要跟领导申请，重新划一个区域给我们，哪怕XCXJ东三省都行！”
陈萍却说道：“划一个区域给我们我赞成，但要我去那么远不干！这云南都够远了，想看一下王可音，都要做两夜三天的火车！”
可过春节回去跟李护华说了以后，李护华却说道：“你俩不要受别人不好的影响，自己把握自己也是一种锻炼，要学会淡定，明白吗？”
王超和陈萍听了以后只想说不明白，可又觉得既然李护华这样说了，可能有他的道理？于是就只好淡定，这样一淡定就是几年，直到一九八九年。
这一年，销售科科长李护华自己不淡定了，他想重点开发一下广州片区。
目前坐镇广州片区的片长叫朱光新。
这朱光新还真能坐镇，也许是五十多岁、年纪大的缘故？他和成都片的郑片长一样，也是不愿跑市场的片长。
他最喜欢的躺在宜工办事处招待所床上看电视，要嘛就看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
每年都是二十台左右的业绩，不温不火的躲在岭南一角倒也清闲。
可李护华不满意了，因为他从行业获悉，柳工厦工都有一两百台的年销量。
可问起朱光新他就诉苦不迭的不谈工作只谈生活。
说广东消费高啊，下面的招待所不像内地有食堂啊，到外面吃个煲仔饭都吃不起啊……尽是一些婆婆妈妈令李护华心烦的话。
这种思维还能搞销售？尤其在广东这个开放的热土，没有一点开放思维如何能开发市场？
要是在部队，他早就把他换下了，可宜工是个国企，人事关系都很复杂。就说这个朱光新吧，别看他其貌不扬，说句普通话都不利索的，可厂里分管销售的魏平和却是和他一起进厂的。
魏副厂长不止一次向李护华打招呼，说朱光新是个老同志，人又老实，要多多关照不要怠慢了等等。
李护华为之有点恼火，心想：“我是想关照他，但市场不关照我啊？丢了市场谁负责？”
李护华为这事苦恼了好一阵。忽然有一天，王超来找他签字报旅差发票，一个念头就来了。
“不把朱光新调走，但我可以充实新生力量啊？”想到这里，李护华签完发票要王超在他办公室坐一坐，不要忙着去财务科报账。
三四年的时间，对一个成熟的业务员来说，他所跑的区域应该非常熟悉了；但对一个有想法的业务员，如果任其继续呆下去，有时会对企业造成一定的被动甚至伤害。这个例子不是没有。
有个叫李国春的业务员分在兰州片区跑XJ，就是因为那里天高皇帝远的失去了管控，他装载机买不动却私自搞起了配件经营，要不是服务人员打小报告，他现在都可能拿着厂里的工资和旅差费做自己的事。不过尽管处理了他，但对他没什么伤害，他干脆自己窝在XJ干了。
以后，销售部为此就立了一个纪律，以后销售员在外面做私活，就地下岗回车间。
XJ因为李国春突然辞职，业绩立即直线下降！既然厂里不让他卖宜工装载机了，他就专卖配件搞维修，等到配件做到一定规模了，有了一定的客户群后，又顺理成章把柳工、厦工、成工等品牌的配件也捎上，批零一起搞，成了在XJ颇有知名度的配件公司总汇。
只是苦了宜工。
针对XJ这个案例，要杜绝李国春这种事情的发生，李护华就认为要像部队一样，搞个军区司令大对调。
具体计划是，业务员在一个区域工作，原则上最多不要超过三年；过了三年，就要调往别的区域。
然而这个计划，有些人不乐意了，有些业务员像老马恋栈，好像市场是他家的自留地，死活不愿挪窝。就像朱光新，嘴上说广东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可真要他走，他又死活不干，究其因，是因为他在广东有生财之道。
当年在广州有高第街批发市场、番禺有易发家电市场、深圳有沙头街中英街。
具有“助人为乐”优秀品质的朱光新，会在那些地方帮厂里厂外的人代买马海毛、RB松下彩电、录像机和力士香皂等。然后看人而定的加多加少一点辛苦费，再通过托运或送装载机的回头车把买来的东西带回去。这样一下来，他每个月能挣个几百的外快。
而为买东西花的旅差费用是宜工厂报销的，这样零成本的做生意多有意思。
你说朱光新会愿意走吗？
有不愿走的，自然有愿意走的。
像成都片区，因当地经济实在太差，加上交通又不方便，而且还是成工的主要市场，窝在那里一年卖不了几台装载机回到家里还受老婆的埋怨——人看不见钱也看不见，还不如在车间上班。
所以成都片区的郑建军片长和刘志生、陈伟是最愿意“调防”的。就如陈伟说的“贵州穷山恶水，丑妇刁民，是个渴死了青蛙，饿死了老鼠的鬼地方，谁愿意去谁呆着去。”
但片区人员对调，不能全盘搬家，只能作个别调整，每个片区要保证一到两个熟手，才不至于市场脱节，出现人为造成的XJ案列。
这回王超来了，李护华得和他聊聊。
李护华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和陈萍在销售科有好多年了，从业绩来看似乎不太理想，但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们，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跑的省份经济条件大都不好，没有基础建设，人工又便宜自然不需要机械化作业，再努力也事倍功半……”
王超老老实实的坐着听李科长神侃市场情况，他不明白李科长跟他谈这些干什么？他只想尽快到财务科报账拿钱，晚上好和陈萍一起喝酒。
王超正胡思乱想，却听李科长说道：“小王，现在广东在大开发，广东又靠江西近，那里应该成为我们厂的产粮区。因此，我想把你和陈萍抽调到广东，你看怎么样？”
“去广东？”王超有点惊异。
“是的，广东。听说陈萍也回宜乡了，你和他商量一下如何开发市场？广东片的朱光新是个老同志，你们要尊重他，我也会和他说多关照一下你们年轻人。至于朱光新手下两个业务员，一个表现不好的调离销售科回车间，另外一个调其它片区，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王超回答。
当王超准备起身向李护华告辞时，李护华又问道：“王超，我没记错你和陈萍差不多年纪吧？”
“同年同月，领导。”
“可现在据说陈萍都谈朋友了，你不要等着别人把孩子生下来都可以打酱油了还光棍一个哦？”
“报告领导，本人一是响应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二是为了不耽误工作，本人目前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并且还想继续发扬下去！”
李护华听了笑道：“少贫嘴，该找还是要找，宜乡找不到，找到一个广东妹也不错！记住，这是我给你下的额外任务，要与年终奖挂钩的哦。”
晚上和陈萍在香满口卤猪脚店上汇合。
王可音也来了，自古岁月何曾负美人，二十六七的王可音，还像十八九的小姑娘，像小鸟依人一样靠着陈萍。
当王超说道：“天天谈恋爱，婚又不结？到时成了老姑娘看陈萍还要你不？”
王可音嘟着嘴说道：“还不是你害的，到现在女朋友都不找？搞得陈萍婚都不敢结，说要等到和你一起办集体婚礼。”
王超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笑了，随即说道：“那你坐在一旁吃猪脚，不要影响我们男人谈国家大事。”
“神气，我才没时间理你们，我吃猪脚还来不赢呢？这东西好，女人吃了美容。”说着，王可音就捻了一个猪蹄子慢嚼起来。
当陈萍听王超说李科长要把他俩调往广东，一下高兴的跳起来，他说道：“好啊，我早就想去广东了！”
王可音听了把猪蹄子放下来插嘴道：“你去我也去，不然你会让那里的小姐带坏！”
“说了叫你别影响我们谈国家大事，你又来了。”王超说道。
“耶耶，你怎么总说我老婆，好像她是你老婆似的？要说也是我说啊。”陈萍抗议了。然后他又对王可音说道：“你安心吃猪蹄子，回家我们再说。”
王超看到此情此景，郁闷死了。他最烦陈萍这点，什么场合都带王可音来，害得他除了喝酒不尽兴以外，还有刺激他讨不到老婆之嫌？
由此让王超想到了李护华要他找老婆的事，辛艺又自然出现在他脑海中，不禁骂道：“你个该死的辛艺，自己嫁了人，害我现在还孤家寡人。”
陈萍看到王超不说话了，以为刚才说的话惹王超不高兴了，就用筷子倒过来夹了个猪蹄给王超，说道：“是生气了，还是想谁了？”
王超也不隐瞒，幽幽地说道：“想起辛艺了，不知道她现在有没生孩子？”
“喝酒吧，兄弟，人家已经身为人妇了，有没有孩子都跟你没关系了。如果你实在想老婆，叫王可音到卫校帮你找一个好吗？”说完，陈萍给王超斟一杯酒继续说道：“都那么久了，你还想着他，你真是个多情种！”
王超把酒喝下后说道：“幸好这几年都在外面出差，要不然在宜乡这个小地方，不经常碰到才见鬼，那样的话……”
“你还想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哇塞，你醒醒，不要让我想到那感天动地的场面，我会哭的。”说完，陈萍故意双手捂面，做悲惨状。
这一下把王可音逗得呵呵的笑了起来。
而王超却拿着一个猪蹄往陈萍嘴里一塞，说道：“时刻准备着，南下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