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十里,于观主入南海竹林前后,有两人开展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对决。
这里虽然离长安不远,但是已然没有半点人类的痕迹。
古树盘根错节,沿着险恶悬崖的边缘斜斜的生长;怪石嶙峋,如同廋削的莲生大师身上累累的排骨。
然而令人惊艳的是,在这样几近穷山恶水的大环境里,却有着一处小小的绿洲。
绿洲位于陡峭悬崖上一处难得的平缓地带,如果从这里往下一看,便是百丈高涯。
这块绿洲方圆不过十丈,但是在这块区域里,绿水潺潺,花香浮动,草木于一日枯荣而又复苏。
那溪水流到了绿洲的正中间,汇聚成了一汪小小的池塘。
池塘里,斜斜的长着十几株芦苇;几只天鹅在其中穿行。这景致与外界对比,显得突兀而又和谐,奇异而又美丽。
在被芦苇遮住的,池塘另一侧的岸边,传来了几声呻吟声,但是很快就消失无踪。
那声音混杂在风里传来,到了岸的这一头,已然稍稍有了一些改变。能听得出确实是人声,可是究竟发出声音的是男是女?亦或是二者皆有?确是不得而知了。
紧跟着,声音停歇了下来。随后是悉悉索索的响动,似是换衣的声音。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有些令人不解的,是这声音到了一半左右的关口,突然停顿了两下,随即一个男声痛苦的“哼”了一声。
然而,人们所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二秒后,那悉悉索索声又重新响起。
此时,我们如果将镜头稍稍拉近一些,就可以看见,在芦苇掩映之下,有着一抹鲜艳的红。
那是一身女子的红衣。
或者说,它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号:裁决神袍。
紧跟着,这个身着神袍的身影开口了,那是沙哑的而又动听的女音:“我还是小看了你的能力以及无耻,宁缺。”
另一边完全看不清身形的人回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能想得到世界上还有如此奇怪的地方?”
不错,这个小小的池塘里现在有两个人,两个同样年轻而骄傲,同样强大而自信的人。
一为宁缺,夫子弟子,曾在长安以人间之力败观主。
一为叶红鱼,神殿天骄,战力拔俗,已然成为神殿至高无上的三人之一的裁决神座。
这样两个对交战双方都无比重要的年轻人,却同处于这一方小小的绿洲中。
叶红鱼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她身上发出的娇媚之气,即使是游走的天鹅也为之倾倒;只是身上那件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袍,却将之转成了沉沉的肃杀之气。
平日里纤尘不染的裁决神袍,如今上面多了很多泥点,但神袍下的女子,依然给人出尘之感。
那女子戴着神冕。
神冕以黄金为材。以秘银为线,镶缀着十三颗璀璨的宝石,仿佛有光幕从冕的边缘垂下,笼罩在她的脸上,华贵庄美的令人无法逼视。
然而另一头的那个男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次。
眼前这位裁决神座,自己与她交手过无数次;自己曾经见到过她最狼狈的样子,而她也曾上长安于自己家借宿;就算是眼眼前一模一样的场景,早在从佛宗归程的当口,也遇见过了。
不,区别还是有的,而且还很大。
宁缺想着还在桃花源养伤的桑桑,在老笔斋弹琴的莫山山,又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字幽幽的吐出:“草。。。。。。”
“你在担心什么?”叶红鱼面色不变:“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因为我会把你杀死在这里,然后再我们刚才的那块地上立一座碑,上刻“书院十三先生之墓”。”
宁缺听到叶红鱼的话,眼底的惆怅顿时化为了浓浓的警惕——很少有人敢于忽视叶红鱼说的话,即使有,那个人也绝不会是宁缺。
“你杀不死我。”宁缺思量片刻,抬头道。
“我为何杀不死你?”看似问句,实则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轻蔑,好似宁缺说的话异常的荒谬。
“此地离长安不足十里。所以你杀不死我。”宁缺回答的很没有道理,可是对头的红袍女子皱起修眉仔细思量后竟然点头道:“有道理。”
宁缺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愿意和这疯婆娘做生死斗争:“这块绿洲有古怪。实际上,刚才如果不那么做,我们两个人都得爆体而亡。”
叶红鱼沉默片刻,嘴唇微动:
“我曾经给你看过我的身体。”她如此说道:“我也曾经告诉过你,当年从荒原回来之后,我在身体里埋了七十二根金线,每根金线都是一道剑。”
“我害怕有人想要吃掉我。自从长大后,我就发誓决不让任何人有那个机会。”
“我看你还算顺眼。而我也想继续活下去。”叶红鱼平平淡淡的叙述,却令宁缺冷汗直流:“如果两点中任意一个条件没有达成,我就会激发剑气,此时你我都已是白骨一堆。”
“我答应出城来与你会面,本来是想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宁缺岔开话头:“可是你一见面就开始穷追猛打,我连透露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宁缺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这就是书院收到的密报。”
叶红鱼接了过来,秀手轻轻翻动册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
但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变了:“隆庆整军?目标临康?杀死。。。。。。”声音微微一顿“叶苏?”
“他们怎么敢?”把册子扔了回来,叶红鱼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宁缺简单的回答道:“这是观主的命令。”
于是两人站在原地,相对沉默了许久。
叶红鱼终于又开口道:“我要去临康。”
宁缺疲惫的说道:“你不会无距,去临安也只能把那些用来杀死你的人也吸引到临康去。观主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放任你继续活下去。”
“和我一起回长安,这是保护你安全的唯一做法。”
“我要去临康。”
“那只会适得其反。我书院已经有人前去保护叶苏先生了,你去没有任何意义。”
“我要去临康。”
宁缺的眼底传出了无奈的情绪,说道:“到那时,我会开弓。”
听到这句话,叶红鱼眼神骤然一亮。
“走,我们去长安。”她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