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年,秋。
荒原。
南方的天空光明已经黯淡,那颗巨大恐怖的黄金龙首还没有出现。
黑夜自北方而来,压迫得南方的光明愈发黯淡,正在逐寸逐寸的侵蚀光明的国度,先前被光明吞噬的白云,重新现出了身形。
白云的边缘骤然明亮起来,要比先前西陵神殿掌教神杖发出光柱时,要显得更加明亮,不似镶了金边,完全是在燃烧!
?看着就像是一轮烈阳,藏身在白云后极近的地方。
一道雷鸣自高空响起!???轰的一声巨响!
天雷降落到荒原上,原野泥土里凝着的血,尽数被震了出来,弹起约膝盖高,然后落下,就像是上苍降下了一场血雨。
那些倒在原野上的荒人战士和西陵神殿联军的尸体,也随之跃起,仿佛复活了一瞬间,然后重新重重摔落到地面上,发出骨折肉碎的恐怖声响。
荒原上的数十万人,同时被这道雷震的耳膜剧痛,双膝一软瘫倒在地,距离战场中心最近的逾千人,更是直接被震倒死去!
这才是真正的雷声——天雷之声!
与这道来自于苍穹之上的雷声相比,先前荒原上血腥战争里不时响起的剑啸声,箭袭声,撞击声,惨叫声,都显得那般微弱。
在上天看来,人世间的一切事情,本来就是这般可笑。
……
……
雷声响于天穹,起于云后,那抹白云越来越明亮,不止边缘,就连厚实的中心都仿佛要燃烧起来,向地面散放着光与热。
雷声,即是开门声。
此时有一扇无比沉重巨大的金色大门正在云后缓缓开启。
那道金色大门后面,便是昊天的光明神国。
?……
?……
不是那抹白云变得黯淡,而是有个事物从云后出现,顿时压制住荒原上所有的光明,因为那个事物无比光明。
一颗巨大的黄金龙首,从云中探出,神情漠然,俯瞰荒原。
黄金龙首很巨大,远在高空之上,却像是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所有的细节都能看的非常清楚,似光镜一般的鳞片,如火山一般的龙角,有具体的形状,却难以形容,色若纯澄的黄金,却又仿佛透明,散出无穷的光与热,洒向荒原地面。
那是来自于昊天神国的神龙,是所有出生在地表上的凡人都不应该接触的到的伟大存在。
现在,它想要桑桑。
它的意志,超过了帝王的意志;因为它直接代表一切事物的造物主,永恒的凌驾于苍穹之上的昊天。
于是桑桑向天上飞去,向黄金巨龙的嘴里飞去。
宁缺跳起来,抱住了她的腿,想要把她拉回到地面。
但他做不到。
出于他违背昊天意志的惩罚,死亡马上就要降临在他的身上。
宁缺闭目待死,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同时,他的身躯忽然停止,不再继续向天空,向光明里飞去。
因为有只手伸到了天空里,抓住了宁缺的脚。
书院。夫子抚摸着他的长须,笑而不语。身旁,大师兄李慢慢,二师兄君陌,三师姐余帘等一众书院弟子围在了老师旁边,通过水镜投影之术看着此时荒原的景象。
看着画面中那位虬髯大汉的身影有如天神,死死的拽住了宁缺的脚;余帘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夫子一稽,随后开口问道:
“请问师尊,是早已预料到此人的出现,所以才命我等一干弟子不得前往荒原吗?
此人实力绝对已然踏足五境之上,却籍籍无名,不知是何方洞天里走出的不世强者?”
夫子只顾笑而不答,却偷偷斜了一眼,示意李慢慢回答这个问题。
李慢慢从来没有让夫子失望:“三师妹,你且仔细注意这位虬髯大汉身下有什么?”
余帘一愣,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辆黑色的马车,并不奢华,却隐隐间透露着尊贵。缰绳拴住的青马安安静静的停在当地,一动不动,宛若泥塑。
而令余帘这等人物都大惊失色的,自然不仅仅是这些——她吃惊的是,这辆马车,马夫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抬头再看看大汉,三师姐用不可置信的声音喃喃道:“这位五境之上的绝代强者,竟然只是一个马夫?”
夫子放下了捋须的手,感叹道:“铁传甲天生雪山气海皆通,平日里一日修行就相当于普通人一年的苦修。”
兼之天赋神力,五境,怎能留的住这样的豪杰?不过,帘儿,你看的却也没错,这位‘铁甲金刚’铁传甲,确实只是马车中那位的马夫而已。
我也正是当年一人出游,却被那厮嘲笑寒酸,后来才拉了你的大师兄为我驾车的。”
听完夫子的阐述,余帘不由得震惊道:“当世竟然还有人能与老师比肩?那为何此人却默默无闻,不显于世?”
夫子慨然叹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寻欢兄这样的人物,所思所想所求,又岂是凡人所能明白?”
说着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胡须,心里暗暗想道:“莫说是你,就算是老夫也不知道寻欢兄这一次为何突然派铁穿甲前来送信,信中所言,竟然要一改千年来避世不出的习惯,亲自出手。
我本以为是要躲避昊天的缘故,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我与寻欢兄相交千余载,却只能凭借直觉隐隐感到他身上传来的危险,对于其武功根底却是一概不知。
想不到今天有可能解开这一困扰了我千年的谜团。”
“仔细观察!”夫子想到此处,脸色一正,吩咐众弟子道:“这等交手,你们平日里千百年也未必有机会见到一次。此时有机会一观,却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众弟子自是轰然称是。
金龙眼看到手的目标却被眼前一凡人强行拦住,怒不可遏,身上环绕着的金色火焰一盛。地面上,立刻又有千百人在惨叫声中倒地不起。
金龙奋起了平生力气,想要把桑桑扯向天空;但铁传甲只是面色发红,嘿然一声,也加大了力气,分毫不让。二者争锋,却让中间的宁缺苦不堪言。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叹息声。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荒原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声音开口道:“我也曾经算是这位宁缺小友的客人,却不能任由你这畜生对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