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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许是因为乐天的性格,她确实很有好运。在许下那句心愿没多久,她就迎来了人生第一场最重要的人间烟火。纵然主角不是她,但足以让她兴奋多日。

若晔的婚事定于五月初八。身为谢家的嫡长女,她的婚仪规模自然代表了家族颜面。那段时间景行起早贪黑,忙得不可开交。他必须每日备好各处装点的正红色花卉,园子里种的不够,他就必须去外面采买。在初七那天,景行检查各处的玫瑰和牡丹。若昕也跟在他身后,为他递翻土栽植的工具,或是蹲在一旁看他做事。这一月所有人都忙于准备,无人有心思管她。

她看着一溜流苏飞舞的红灯,期待地说:“今晚要点整夜的灯呢。红灿灿的一定很好看。”

景行剪下几株没精神的花朵,笑道:“那小姐今晚又可以不用睡了。”

“是呀,娘说,要是我不困,就和她一起去陪大姐姐说话。她今晚也不睡。”她转向喧闹的外院,再对比里面,只有几个仆妇在装饰团花彩带。仿佛一堵泥墙隔起了两方天地。外面传来男人粗犷的嗓音,“快点,香炉,铜马,匾额都小心点。嗬,女人别来瞎搅和,你们哪能抬得动,去把地毯铺齐咯,别翘了边。”

她闻声呆呆地问:“不知道大姐姐嫁的人有没有变好看些?”她的神色既忧又涩,仿佛在等待的是她的良人。景行衔笑不语,听孟氏她们聊起,这桩婚事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她却又不依不挠地问:“景行,你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景行极为尴尬,没有理会她。她又自言自语道:“对了。我记得娘身边的小燕姐姐和盈香姐姐,都许给外面的小厮了。”

她望着景行,平静地说:“那你,也应该会分到娘院中的一个姐姐吧?到时候,我亲手给你们做一对花笺。”

她说的花笺是新城古老的习俗。新婚当晚,新人要互相交换一封空白的笺纸,用以记录婚后彼此的重要事件,待偕老之时再共同打开看。因婚礼忌讳素白色,所以就一律采用芙蓉色的纸,在角落上画上几株花卉。

只是这习俗太过麻烦,真正记得去做的人并没有多少,甚至婚后数年间遗失花笺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习俗就像三跪九叩礼般,成定式流传下来。不论别人怎么想,至少这位三小姐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她曾经说,不仅要记录岁月静好,还要在上面写满对方欺负她的“恶事”,担心很快就会出现用完一张的情况。总而言之,她认为自己的婚后生活一定无比精彩。众人都是相信的。毕竟她就是一个和枯燥沾不上边的人。

听到她这句话,景行心中五味杂陈。手停在翠绿朱红间,神思怔忡,不慎扯下一朵完好无损的花。他失措地回过神来,意识到对她而言,婚姻只是将女人像一件器皿赏赐或分配给男人。不明白她是因耳濡目染的环境,还是年纪尚幼不明所以。他却下意地更相信是后者,虽然无论是哪一种,都与他无关。

她怅然叹息,又朝他笑道:“那——到时候你还能陪我玩吗?希望你能分到一个像锁红那样开朗的人就好了。不过——娘一向对你很好,肯定不会给你一个坏心眼的。”

她欲言又止,景行道:“小姐,我们该去太太那里了。”

在去的路上,他们遇见几十个来来回回的丫鬟。她们也穿红戴绿,极应和烛影摇红的喜庆。景行想起一阙词: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他刚想到下一句,才发现她竟不是走在前面,而是与自己并排行走,立刻停了两步。她似乎也在出神,并没有发觉,仍然垂首前行。

他不知道前路究竟是晴是雨,但很清楚自己并不希望被人摆布,犹如各处装点的器皿花卉一样来回挪动,直到僵硬在一个最恰当让主人满意的位置。他从小就被身为大学教授的父亲灌溉了许多异于传统的思想,纵然现实像枷锁一样牢牢铐住那些念头。

景行来谢家两年多,第一次走进若晔的院子。桃花盛放的枝头已挂满了红绸,映着粉面含春,正好配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景行留在院门口。若昕走进屋内,看见一屋子的嬷嬷丫鬟。她们众星捧月般围绕着若晔。她已穿好正红霞帔,戴好龙凤呈祥的金锁和花冠凤钗,表情严肃,含住得体的笑。她需要保持这个坐姿和表情直到明日早上进花轿。

若昕看见后艳羡道:“姐姐,你今天真美,身上也好香呀。”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摸霞帔上的凤凰纹样。

孟氏忙拦住,笑嗔道:“姑娘,你可小心点。你姐姐才刚打扮好。你那手成天在地上乱摸,别弄脏了她的婚服。”

若昕对母亲吐吐舌头,笑道:“我才没有呢,来之前景行已经让我洗干净了。不信你看。”她又问:“姐姐,你以后还会回来玩吗?”

若晔没有看她,身体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笑道:“当然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若是想姐姐,就差人来告诉我。我派人接你和娘去姐姐家玩。”

“嗯,那就好。也不知道姐夫好不好相处?”

孟氏轻咳了一声,取过一个小小的锦囊,塞得鼓鼓当当。大红色锦缎,上面又有了更鲜红的丝线绣了牡丹,以及金黄色的花上圆月。那里面装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喜果。她目光低垂,对女儿一笑,亲自蹲下给她戴在腰间,咬唇道:“丫头,这是娘给你做的。从挑缎子到裁剪,刺绣,没有让任何人沾手。过去了,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我们女人,开心是一日,不开心也是一日。”

她又取出一对血玉镯子,拿了其中一枚给若晔戴上,笑道:“娘家的首饰才是最好的。它们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一只给你,另外一只将来给昕儿。”

景行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等到她们出来。孟氏与往日端庄慢走的气度截然不同。她用帕子点了两下眼角,很快就从景行身边快步经过。若昕拉住景行的袖子,不解地问:“娘为什么要哭?

他只是回答:“因为太太很高兴。”

他望着孟氏发颤的背影和狼狈的走姿,把脸转了过去。

次日大小姐被敲锣打鼓地抬去。孟氏说忙了几日累得很,就回房去歇了,整天都没有见任何一人。连林固贞在门外送饭,都被她打发走。谢欲也没有去看她,只说她操心累坏了,好好休息就是,当晚去了玉玫那边。

第二日景行照常陪若昕去孟氏处请安。几位姨太太已经到了。孟氏也穿戴整齐,端坐于正位。她的眼圈有些浮肿,虽然用脂粉掩饰,但还是能看出异样。她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端起茶水又放下,然后又久坐无语。林固贞忙上前添茶,对她使了眼色。

翠羽略觉尴尬,率先开口:“我做了几道家乡的点心,出门的时候刚上蒸笼。现在大概已经能吃了,我让下人回去端来给你们尝尝看。”

孟氏“嗯”了一声。月现浮起淡淡的笑意,说:“听说三妹的点心做得极好,老爷最喜欢吃了。我早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就是不好意思腆着脸去要。”

“二姐要是想吃,早就该派人跟我说。我随时都能做的,不过是吃喝玩乐的小玩意儿,能费什么事。”

玉玫朗声道:“可惜了,不能尝三姐的手艺。前天大夫来瞧,说我有喜,不大能吃甜腻的东西。”

孟氏猛抬起头,问:“当真是喜?”

玉玫笑答:“太太放心,我就是再没规矩,也不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

她笑得语无伦次,忙道:“那你怎么不早来禀告,老爷知道了吗?”

“这几日是小姐出阁的大日子,我也不好叨扰老爷太太。原是我不大舒服,才悄悄地请了大夫来瞧,没成想是喜事。”她起身万福,笑道:“妾身恭喜太太。”

孟氏喜不自胜,颔首道:“嗯,不用多礼了。你日后好好调养,需要什么跟梁嬷嬷说就是。”

她又派人去前头报信。谢欲很快就知道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当着众人的面就握住玉玫的手,眉开眼笑,尚难以置信地问:“可……可是真的有喜了?”

玉玫双颊微红,娇羞颔首。谢欲高声大笑,当场吩咐道:“快,以后有什么事,都紧着四院里要紧。”

孟氏笑道:“我已经嘱咐下去了,老爷只管放心,四妹这胎必是个少爷,一定是应了老爷的玉兔吉兆。”

很快谢家上下又忙作一团。谢欲命人备好三牲六礼,携孟氏去宗祠里叩谢祖宗庇佑。次日一早,孟氏又带姨太太们去观音庙敬香求子。下人也忙于给四院添食加衣,回廊里都是匆忙的步子。

若昕听着窗外的喧闹声,羡慕道:“四姨娘有孕真好,大家都宠着她。”

落霞道:“四姨太太好福气,能为老爷和太太生个小少爷,当然功不可没。太太十多年的念想,总算是要实现了。到底是菩萨慈悲,也是太太的苦劳。”

锁红理好了针和毛线,开始织围巾。她手脚很快,一眨眼就能织一排,说:“幸而四姨太太有喜了,不然又不知道要闹到猴年马月去。只是她也可怜,若是姑娘倒也罢了,还是她女儿。要是少爷,不能养在身边,以后见了亲娘,也要守规矩端架子。”

落霞说:“那有什么可怜的?她是姨太太,原本就要为老爷开枝散叶,更何况是为主子生下了小少爷,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锁红哎呀了声,皱眉道:“这针还是细了点,织出来不好看,蓬松些才好呢。”她对挽绿说:“姐姐,你帮我把针线篓子里那捆毛线针都拿来好不?”

挽绿目光虚浮,神游在外,没有回答她。锁红又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道:“唉,我去拿,什么?在哪里?”

锁红黏到她身上去嬉闹,笑道:“我说去无常鬼那里拿你被勾走的魂儿。”

她红了脸,坐在透过白纱窗的清亮晨光中,颜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景行注意到她的眼角下有乌青和明显哭过的浮肿。若昕把针线篓子递过去,也发现了挽绿的不适,问:“绿姐姐,你是不是不大舒服?”

“没有,我就是夜里没睡好。这两日先是大小姐又是四姨太,忙得很。几夜没睡好了。”

“那你回屋里歇去吧,反正咱们这儿向来就没什么事。现在他们都只顾四姨娘呢。就算真的有事,落霞她们也在。”

锁红觑她一眼,偷笑道:“别是想汉子了罢。我告诉你,你可小心些,要是遇上个衣冠楚楚的薄情郎,那一世都毁了。”

挽绿红了脸,赧然啐道:“呸,什么衣冠楚楚的薄情郎。都是景行害的,成天和三小姐念这些颠三倒四的东西。我赶明也去和太太告个状,不打死你的。”

她小跑出去,留下一室人笑得前俯后仰。景行看见,她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抬高了袖子掩住面孔。窗外的桃枝在几夜灯火通明之后,终于凋零成一地碎粉丝帛,沾满了杏雨,春泥,红爆竹屑。没有如期而至的只有穆穆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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