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双眼湿润，忍住不让泪水流出，将月娥的尸体埋在了大树下，堆成一个小土坡，随后用长刀砍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准备做一个墓碑。
王追趴卧在土坡一旁，脑袋贴着地面，无力地呼着气，看起来十分消沉，没什么精神，月娥的死对它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关羽将粗树枝切成了一块长方形，接着取出那位已经被踩扁的随从的利剑，开始刻字，如同重回人间时在河边刻着那块假圣石。
每隔一小会，关羽都会停下动作，闭起眼睛仰起头，沉重地深呼吸，或许这么做只是为了逼回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
赤兔站在王追身边，低下脑袋蹭着它的脖子，虽然以示安慰，但两匹骏马的沮丧和悲伤几乎是一样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往下流淌，唯一不同的则是赤兔还有关羽这位主人。
立好墓碑后，关羽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土坡，一言不发，这感受像极了当年回到九里山见到殷嫱之墓的时候，同样的弃妻而去，同样的满心愧疚。
蹲了许久，蹲到天色都暗了下来，蹲到腿脚都觉得有些麻木后，关羽一屁股坐到地上，依然不愿离去，视线如同定格一般，始终望着土坡，仿佛望着月娥那张美丽的脸蛋。
这块简易的木质墓碑竖得笔直，边边角角削得很干净，上面的字迹也刻得非常精致、非常工整，赫然醒目的“爱妻月娥之墓”。
……
襄阳城外，一个全身暗红色铠甲的大将率领着十多位骑兵在北门等候，他们迎着晨时的阳光与微风，望着远处的三人缓步前来，正是刘备、陈到和黄忠。
“哟，这位将领的着装可够招摇的。”刘备单耸起眉毛，盯着那位大将，对身边的黄忠说道。
“哈哈哈，确实。”黄忠笑了起来，距离远对他来说只有看得更清，“不过，玄德可别小瞧此人，他可是我军帐下第一猛将啊。”
“哦？难道汉升也不及他吗？”刘备侧过脸，表情看起来不太相信的，他能感觉到黄忠虽然年事已高，但在战场上绝对是个万夫莫敌的勇士。
“若是近身战，老夫可打不赢他呀，哈哈哈。”黄忠似乎对自己有这么一位能征善战的同僚而非常骄傲。
陈到听着刘备和黄忠的对话，眯起了眼睛注视着那位大将，露出一丝不屑，紧紧地咬了咬牙根，已然萌生出敌对的念头。
待刘备他们走近之后，大将拍马往前跑了几步，停在大约十来米的位置。
“在下文聘，字仲业，乃荆州牧刘景升帐下后将军。”大将朝刘备低头作揖，做起了自我介绍，“特来迎接刘使君入城。”
“我听说文将军乃景升帐下第一猛将，玄德真是三生有幸。”刘备作揖回礼，微笑着说道。
“过奖、过奖，虚名而已，文某愧不敢当。”文聘不好意思地应道，这谦虚的口吻与他这身高调的暗红色铠甲显得有些不太搭配。
寒暄几句之后，刘备一行人随着文聘走进了城内。
襄阳是荆州的主城要地，面积庞大、人口众多，在北门附近便有一处集市，汇聚了无数商贩，许多百姓在此购物、闲谈，热闹非常，且城中的建筑都很气派，人们的穿着也都比较光鲜，看来这是一座相对富裕的城池。
“这地方不错，难怪刘景升的夫人要保护此地留给儿子。”刘备四面观望，同时在心里默念道。
消息灵通的百姓早就得知是刘备前来，不少人已相互议论纷纷，悉数开始分享自己所知的事迹，有的都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刘备对百姓的宽厚人尽皆知，可或多或少还是和张飞坚持要捐出五成的曹操贺礼有些关系。
即使不那么明显，但刘备还是依稀感受到了众人那赞许的眼神，脑袋骄傲地昂了起来，这滋味与当年身为大秦皇帝时面对的他人敬畏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荆州牧刘表的府邸出现在眼前，看起来一点也不奢华，与曹操和袁绍那富丽堂皇的大院相比简直有些寒酸。
除了墙面，所有的木质结构都被漆成了暗到接近于黑的颜色，几乎不添加什么装饰与花纹，却可看出木材上的年轮，倒也显得颇有文风古韵，看来黄忠曾说刘表酷爱书法应该确有其事了。
大门敞开着，有几人已等候在门口，一位衣着素雅的中年女子站在最前端，昂首挺胸，看起来气势不凡，虽说已经稍上年纪，但仍旧风韵犹存、落落大方，一看便知她是刘表的妻室——蔡夫人。
站在蔡夫人侧后方的是一位外貌很年轻的男子，五官俊俏、面目和善，还有一丝稚气未脱的模样，便是荆州的少主刘琮了。
他们二人身后还站着几位男男女女，为府中的侍卫和侍女。
文聘带着刘备来到蔡夫人跟前，依次跨下了马背。
“这位定是刘玄德刘使君了。”蔡夫人往前走了一步，笑容可掬地说道，出于较高的地位，她没有半蹲行礼，只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我家主公有病在身，不便出门，便由我和琮儿前来迎接，还望不要见怪。”
“无碍、无碍，刘某前去拜访便可。”刘备微笑着低头作揖，向蔡夫人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仲业，主公不适？多久了？”黄忠问向了文聘，露着担心的神情，“为何方才不曾听你说起？”
“主公感染了风寒，有些体虚而已。”文聘解释道，“并无大碍，我也就没太放在心上，疏忽了、疏忽了。”
黄忠听到文聘这么说便放心了些，点了点头。
“刘使君一路辛苦，我们先入府吧，容我转达我家主公。”蔡夫人侧过身子，摊开胳膊指向了大门，“请。”
“请。”刘备应道，带着陈到跟随蔡夫人走进府中。
黄忠、文聘向刘备简单地道了别，转头往军营的方向走去了。
如同外墙的风格，府内也是一片清雅，毫无浮夸的装饰，就连客堂门外的立柱也没有一丁点的花纹雕刻，陈旧却干净，看来刘表也是个正直廉洁的地方诸侯。
刘备转动着眼珠，呼吸着这些淡淡的文韵，仿佛置身于一个文人汇聚的礼堂，先前因刘表的忽视而不悦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陈到也在四处张望，抬起右手握住了背上的长剑剑柄，他所在意的并非这些建造风格，而是观察每一个角落，以防有人埋伏偷袭。
“琮儿，你在此处先招呼着刘使君，待我去告知你父亲。”蔡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刘琮的肩膀，面容慈祥地说道，如黄忠所言，对儿子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是，母亲。”刘琮毫无表情地向蔡夫人作了揖，都不朝自己的母亲看一眼，只是两眼松散地望着地面。
“刘使君，还请稍等。”蔡夫人又对着刘备点了一下头。
刘备也礼貌性地俯了一下脑袋之后，蔡夫人便转身往客堂的侧门走了出去。
“刘使君请坐。”刘琮对着刘备反倒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随后又面向一旁的陈到问道，“呃……这位是？”
“在下陈到，字叔至，乃刘使君帐下校尉。”陈到对着一个刚满十七且手无寸铁的孩子便也没什么好紧张和防备的，语气平平地答道。
“只是位居校尉便可单独跟随使君出行，看来必定是个骁勇善战的良将！”刘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惊讶，满脸的佩服。
“过奖、过奖。”陈到翘了翘嘴角，随意地谦虚了一句。
“哈哈哈哈，叔至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刘备摸起了下巴上的胡须，大笑着说道，转头望了一眼陈到，稍稍思考一会，“待回城之后，我便会晋升他为将军了。”
陈到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吭声，他一直渴望着依靠不凡的身手征战沙场，而军衔便是最好的证明。
“陈校尉，还不谢过你家使君。”刘琮也替陈到感到高兴，见他有些木讷，立刻提醒道，“哦不，该称呼为陈将军了，哈哈哈。”
“叔至谢使君！”陈到随即反应过来，单膝跪地，深深地弯下后背，作着揖的双手都举过了头顶。
“免礼，起来吧。”刘备伸手拉了一下陈到的胳膊，眼神如同一个长者打量着晚辈，回想起自己曾多次被陈到救出险境，也确实该给他晋升了。
陈到慢慢地站起来，对着刘琮露出感激的表情，微笑着低了一下头。
“琮儿似乎对军事颇有兴趣呀。”刘备带着试探的口吻询问起刘琮，席地坐在了桌案前。
“是啊，我虽还未到冠礼之年，但也是堂堂男子汉，当然对战场心怀向往。”说起这些来，刘琮的语气倒像个成年人，坐到了刘备的对面，“可惜……唉。”
“可惜你母亲对外总是过于忍让？”刘备接着刘琮的话往下说道，微微地单耸起了眉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