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夏无且！快出来！”蒙恬和扶苏直接骑马进了皇宫内殿，停在了御医堂门口，他们将嬴政全身平放在地上，子婴则在一旁不知所措。
夏无且提着黄金药箱快步跑来，看到嬴政竟然如此面相，不觉得惊呼：“怎么会这样？”
“我如果知道还来找你？”蒙恬着急地说，“别多问了！陛下现在已经没有了气息和脉搏。你快想办法施救！”
“何时发现如此情况？”夏无且麻利地边开药箱边问。
“不到半个时辰，但陛下的气息停了多久不得而知。”
子婴抱着父亲的腿，不停地抽泣。扶苏直挺挺地站着，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嬴政。
不一会，胡亥和赵高也相继赶到。
“陛下！你可吃了长生不老药啊！”夏无且自言自语地说着。
各种紧急救治的方法全试了个遍，最终，在银针刺心也宣告失败后，满头大汗的夏无且流着泪摇起了头，“陛下……归天了。”
扶苏全身无力地跪了下来，子婴一下扑在了他怀里，父子二人相拥痛哭；蒙恬脱下了头盔，眼泪在不停打转，俯下身子不停地叩拜；胡亥瘫坐在了地上，大声哭喊着父皇。
唯独赵高面不改色，他慢慢地双膝跪地，眯起眼睛注视着嬴政的尸体，微微翘起了嘴角。
此时，嬴政的灵魂正在他们身边，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他想用手抱起子婴，想抚摸扶苏和胡亥的头，想拍拍蒙恬的肩膀，更想一剑斩了赵高，无奈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做不了任何事。
……
整个咸阳城人人白衣，皇宫内不断地传出哭声。
一个月后。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子婴看到扶苏倒在地上，肤色惨白，嘴唇黑紫，鲜血还在不停地从口中缓缓流出，染在雪白的孝衣上格外刺眼。
“来人！将小皇孙领走！”赵高拽住了正在哭喊的子婴，“大皇子因无法承受丧父之痛，已服毒自尽！”
夏无且匆忙跑来，说：“等一等，赵丞相，我刚才验过了酒杯，知道这是何毒，也许大皇子还……”
“诶——，御医总领。”赵高立刻插话，“大皇子既已归天，那就应该好好地安排后事了，你觉得呢？”随后抬起眉毛，瞪起眼睛盯着夏无且。
赵高身后的侍卫已经握住了刀柄，虎视眈眈。
夏无且的嘴巴轻轻地张合，却又不敢继续说话，只能绝望地看着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的扶苏躺在地上痛苦地等待死亡。
……
三个月后。
正午时分，众多百姓远远地望着刑场。
有一具尸体的脖子被紧紧勒着，高高地悬挂在半空，全身铠甲，怒发冲冠，正是大将军蒙恬。
而他的族人、侍从和亲信，一共两千余人，已全部被绞死。
围观者中，有不少人俯身下跪，却被士兵强行拖走，视作同党，打入地牢。
赵高站在远处的高台，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左胸一阵抽痛，他急忙用手捂住，随后抬眼看向刑场，似乎蒙恬正愤怒地看着他。
……
六个月后。
胡亥在寝殿里，正搂着两个宫女，三人衣不遮体，玩得大汗淋漓，不亦乐乎。
“陛下，夏无且求见。”
“何事啊？朕现在忙的很！”
“呃，他想辞去御医总领一职，打算告老还乡。”
“哎呀！这点小事还来烦朕。赵高啊！你现在是丞相，以后再有什么事你替朕做主即可。”
“遵旨。”
……
一件一件的事，嬴政全看在眼里，可无论他在现场如何地歇斯底里，都改变不了扶苏和蒙恬惨死在他面前，也改变不了胡亥的昏庸无能，更改变不了大秦帝国渐渐落入了一个宦官手中。
在目睹了夏无且还乡途中被射杀于城外后，嬴政绝望至极，飘向了树林深处，他不愿再回皇宫，不愿再看到赵高一手遮天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坐在一块巨石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极力让自己脑袋放空，不去回想任何事。
天上渐渐下起了雨，嬴政缓缓地摊开手掌，雨滴直直地穿透了过去，而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秦王嬴政。”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温和又低沉，环绕在嬴政耳边。
“什么人？”自从灵魂出窍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和自己说话，嬴政迅速站起，向四周寻找。
“短短数月，你便已无力承受大秦的堕落？”声音更近了，感觉就在身边。
“你究竟是谁？别装神弄鬼！现身说话！”嬴政腾空飞起，四面环视。
“你不必知晓我是谁，而需认清自己的罪过。”
“罪过？何来罪过？够胆就出来面对朕！少在那里自命清高。”
“你虽一统天下，但杀戮无数，他人性命在你眼中犹如草芥。你不仅肆意残害各国百姓，居然还不放过自己的同母兄弟，以及你的生父吕不韦。”
“他不是！不是！”嬴政落到地面，摊开手臂四面高喊，“听清楚！朕是先王嬴异人的儿子！”
“谎言是凡人的一大恶疾，即便你是君王之家，依然摆脱不了欺瞒的劣根。”
“你究竟何人？竟把自己说的和天神一样！快现身！”
“你在人间还有漫长的岁月需要经历，等那过后，自然是你我相见之时。”
“人间？朕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一心向往长生不老，也曾因此服食丹药。起初确实令你精力大增，但这只是逼迫潜能之法。由于过度消耗元气，你的身体最终被蚕食殆尽，无法回复当年之勇，直至油尽灯枯。你要记住，人间万物皆无可能永生不灭，生死轮回乃是命中注定。”
“那为什么朕还在人间？却不能轮回？”
“你罪孽深重，让你继续游荡人间以作惩罚。”
“朕若在人间，何来惩罚一说？”
“长子被毒杀、将军遭灭族、御医被残害，近在眼前，你却无力挽回，目睹在意之人和物的逝去正是对你之前所犯罪行的因果报应。然而，这只是大秦衰败的开始，你将亲眼见到你一手建立的庞大帝国如何遭受毁灭，如何被另一个王朝取而代之。”
“大秦被取代？不可能！不可能！”嬴政开始自言自语。
“嬴政，回皇宫去吧。”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轻了。
“不去！朕不去！朕也不相信大秦会亡！”
“皇城之内还有你的子婴。去吧，嬴政，回皇宫去……”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远了。
直到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一些风吹草动。
“子婴……朕的子婴！”说罢，嬴政腾空而起，朝皇宫急速飞去。
……
赵高低着头，全身被汗水湿透，却在不停地发抖，两个士兵架着他的双臂站在秦王大殿门外。
“陛下，臣冤枉，臣冤……”
没等赵高说完，十七岁的子婴一个直刺，利剑从左胸插入、后背穿出。
“朕早就知道是你毒死了朕的父亲，不久前又杀害了朕的叔叔胡亥。如今你扶朕为帝，是以为朕也会成为你手下的傀儡吗？”子婴手持的利剑还插在赵高的胸膛里，正是蒙恬当年一脚踹中的位置。
赵高的五官从聚集变成了分散，渐渐地松垮了下来，一命呜呼。
在利剑抽出后，大秦的丞相像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
子婴背过身，他不打算破坏嬴政当年设立的规矩，因此没有进入秦王大殿，只是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室内。
大将军章邯急匆匆地赶来，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陛下，刘邦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子婴快步跑到城头查看，黑压压的一大片军队，像一个巨浪正朝咸阳冲来，无处躲藏，只能被冲垮淹没。
士兵个个踏着大步，声音震耳欲聋，战旗上一个隶体的“刘”字赫然醒目。
“臣愿亲自率军抵挡，请陛下尽快撤离咸阳。”章邯主动请战。
“不必了，大秦的气数已尽。”子婴原地站着，大风吹起了他长长的衣袖，不停地飘动，“打开城门，投降吧。”
“陛下！请三思！北门直通山路，可以……”
话还没说完，一个探兵慌忙跑来，“报！城北方向又见一支大军。”
章邯立刻站起身，往北山眺望，看得目瞪口呆。
敌方士兵密密麻麻地从山林中走出，像成群的白蚁正在迁徙，路过之处，尸骨无存，他们喊着响亮的口号，直刺耳膜，战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韩”字。
“我们已经没有藏身之处了。”子婴将手搭在了章邯的肩膀上，语气平静地说道，“奋力抵抗也无济于事，不要再有更多的牺牲。”
看着越走越近的敌军，子婴下令：“大将军，开城门。”
……
咸阳城的正门缓缓打开，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气息朝刘邦迎面扑来，他闭起眼睛贪婪地享受着，仿佛帝王的座椅近在咫尺。
子婴携多位官员走出城门，双膝跪地，手捧玉玺。
刘邦压抑着内心强烈的兴奋，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左将军樊哙跟在身后。
捧起晶莹剔透的玉玺时，刘邦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眼睛不停地上下观赏，终于按耐不住，他仰天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刘邦突然拔剑指向子婴；几乎同时，章邯迅速起身，手持利剑，直指刘邦咽喉；而一把锋利的巨斧紧跟着架在了章邯的脖子上，乃是樊哙。
子婴则纹丝未动地跪在原位，低着头，看着咸阳城外的地面。
刘邦继续笑着，收起了剑，单手握着玉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门，樊哙向身后挥了挥手，冲上来几十个士兵将子婴和官员们绑了起来。
早在敌人大军压境的时候，嬴政就已经清楚，他建立的帝国的确要被取代了，所以此刻，他更关心的则是子婴的安危。
他飘在半空跟着子婴，祈祷着敌方士兵不要杀害他的孙子，一路来到了皇宫，最终子婴和官员被送进了西北角的偏殿。
这是当年夏玉房上吊自杀的地方，嬴政一举歼灭了她的祖国，在得知族人全被射杀或活埋后，她万念俱灰，不想继续苟活于世。
临死之前，在西北殿的各处撒满了她最爱的桃花，而最终却连一封书信都不愿留给嬴政。
绳子绑得并不紧，章邯轻松地挣脱了，随后他迅速帮子婴和其他官员松了绑，可他们只能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
虽然被关在偏殿，但每日都有伙食送来，份量勉强足够。
嬴政放心不下孙子，一直在这所偏殿里游荡。
……
两个月后，西楚霸王项羽的大军冲进了咸阳。
刘邦一行人在皇宫门口迎接，个个卑躬屈膝，完全没有了刚入城的霸气，他们整齐地分开至两边，中间留出了一条路。
项羽矫捷地跃下马，昂首阔步地从他们面前走进了皇宫；身后的轿撵里走出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她叫虞妙弋，项羽的爱妻，大家都称她为虞姬。
刘邦他们跟在项羽的身后，全都不敢抬头，直至走到了秦王大殿。
殿内竖立着多根粗细均等的圆形石柱，笔直向上，支撑着殿顶，像一个个强壮的巨人屹立不倒。
自从荆轲行刺之后，嬴政就把朝会的地点换了，这里变成了他独自练剑、思考和回忆的场所。
所以，除了那口满是伤痕的铜鼎，便没有其它摆设了，只剩下空旷、幽静。
在殿墙上有几处圆形的空洞，每当阳光射进，整个大殿明暗有秩，错落有序。
即使傲如项羽，依然满怀敬仰的缓步行走，因为这是那一统天下的秦王，那一手成就霸业的始皇帝最钟爱的圣殿。
当那座龙柱映入眼帘时，项羽离它还有十多米便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
柱身只雕了一条巨龙，盘旋而上，龙头所在的位置也是整个大殿的最高处，是咸阳都城的中心，更是整个帝国的顶点。
龙头向下望，似乎在傲视一切，享受着世间万物的膜拜。
项羽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卑微，在一座没有生命的石柱面前，竟然只顾着呆呆的仰视，都不敢随意地挪动步伐。
他一下子低下脑袋，将视线从龙头移开了。
“我的韩都尉呢？”项羽对身后的刘邦嘲讽道，“哦不，他现在已经是你的大将军了。”
“项王，他去征讨秦将司马欣的城池了。”刘邦依然低着头。
“那秦王子婴现在何处？”
“正软禁在西北偏殿。”
……
嬴政坐在子婴的身边，用手比划着抚摸孙子的脑袋，然而二人都感觉不到有丝毫的触碰。
“嘭”的一声，偏殿的大门被用力地踹开，项羽迈着大步走来，手握长枪，身后跟着左右将军季布和钟离昧，三人杀气腾腾。
二话不说，两大将军冲上前便开始砍杀官员，顿时鲜血横流，喊声震天。
章邯挡在子婴身前，步步后退，但软禁之前，武器全被收走，他们已是手无寸铁。
不一会的工夫，就只杀剩章邯和子婴二人。
季布挥刀冲去，章邯脱下头盔当武器，一把扣住砍刀，侧身一转，季布顿时觉得腕部剧痛，只能松手，砍刀一下子被夺了去。
钟离昧见状，一跃而上，将季布往身后一拉，借力直冲向章邯，二人的砍刀不停地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大战了多个回合后，章邯突然下蹲，甩出右腿直击对方下盘，钟离昧立刻跳起，跃至空中方才得知自己中计，章邯的砍刀早已高高举起，猛得落下，直砍在钟离昧的正胸口上，皮开肉绽，幸好受到铠甲阻力，伤口不那么深，但鲜血已不停地往外冒了。
项羽拍了两下手，示意左右将军退下，他用长枪顶地，整个人高高地飞起，横摆武器，在空中旋转着身躯朝章邯扑来。
章邯也一跃而起，顺着项羽的旋转来发起攻击。
长枪和砍刀在空中击打得直冒火星，结果章邯力不及项羽，砍刀被打下。
二人落地时后背相对，章邯再次蹲下，将整个人转了一圈，随后甩出右腿，这次攻得更低，直朝脚踝扫去。
项羽则突然将身子横在空中，轻巧地躲过，随即长枪向下用力斜刺，直插进章邯胸膛，枪头从后背刺出，血流如注。
子婴看得浑身一颤，跪坐在了地上，眼泪开始往外涌出，不停地喊着“将军”。
项羽单手持枪举起了章邯，看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面前。
“陛下！快跑！快……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章邯健壮的四肢垂直地荡了下来。
项羽轻轻地放下章邯，拔出了长枪，低头看着大秦将军尸体，眼里似乎并不全是胜利者的骄傲。
子婴站起身，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了，他用衣袖擦干眼泪，面无表情。
项羽看了看这位落魄的秦王，解下腰带，将长枪擦得焕然一新，接着缓步向子婴走去。
嬴政不停地从项羽的身体穿过，希望有哪一次能真的撞上他，化作光点的泪水在空中顺着飞行的轨迹飘散再上升。
“天神！天神！朕知罪！知罪了！”嬴政瞪大眼睛、青筋暴起，对着四周高声大喊，“朕愿意下地狱！愿下地狱换我孙儿平安！”
项羽走到了子婴跟前，面容惋惜地说：“我相信你会是个明君，但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子婴微笑了，又一阵风吹来，吹起了他早已凌乱的长发，其中有一束挡住了他深邃的双眼。
“请不要伤害我的臣民。”他不用“朕”称呼自己了。
“一定。”
项羽对准了心脏的部位刺去，没有刺穿子婴的身体。
“子婴！子婴！啊！……”嬴政撕心裂肺地大吼，他用双手不断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不断地捶打自己的大腿，像个疯子一般不停重复着这些动作。
子婴没有了知觉，开始瘫倒。
项羽一把架住了他，缓缓地平放至地上，再缓缓地拔出长枪，子婴并未瞑目，但眼神十分平和。
项羽单膝跪地，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说道：“随着你的大秦一起去吧。”说完便伸手合上了子婴的双眼。
“你的伤怎么样？”项羽对着钟离昧询问。
“不碍事，皮肉伤而已。”
“那就好，命人将子婴的尸体抬去秦王大殿。”
“是，项王。那……刘邦预谋夺权的事如何处置？”
“只是传闻而已，延后再议。”
“是。”
……
子婴的尸体躺在秦王大殿的地面，紧挨着龙柱，阳光从墙洞洒下，照得他不那么冰冷，但嬴政感觉不到，即使此刻就侧卧在孙子身边，他的眼泪化成的光点徐徐升空，与龙头的眼睛正好连接上。
身边开始有士兵将干草搬来，零散地丢在殿中各处，不仅这里，各个宫殿都到处放满了干草。
在咸阳的东边已开始新建都城，项羽没有食言，百姓安然无恙，只是他不愿再保留大秦的皇宫，因为压得他抬不起头。
火势蔓延开了，越烧越旺，这由内而外的光芒将整个咸阳的夜空照得透亮无比，不，现在这里改叫长安了。
嬴政依旧侧卧着，视线没有离开过子婴，大火将龙柱烧的通红，整个秦王大殿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
即使孙子的尸体也被点燃，嬴政还是不愿离开，周围的空气滚烫得无法呼吸，但他的内心却冰冷得如同深海。
子婴渐渐化成了骨灰，整个皇宫开始慢慢崩塌。
大秦，灭亡了。
……
过了几年，刘邦击败了项羽，华夏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大汉王朝。
嬴政则早已离开长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愿旁观他人的帝国如何一步步走向兴盛。
……
四百年后。
大汉都城已迁至洛阳，朝廷内部混乱不堪，民间百姓痛不欲生，又遇黄巾军雪上加霜，如同当年的大秦晚期，似乎又一个王朝要结束了。
夜晚，嬴政在树林上空以卧姿漂浮着，双手抱着后脑，右腿翘在左腿的膝盖上，显得十分悠闲。又或者他已经麻木，以为自己就永世当一个游魂了。
“嬴政。”与四百年前相同的声音又从周围传来。
突然，嬴政一下子重重地落到地面，这么久以来又一次感到了疼痛。
他呼吸到了空气，闻到了树木的清新，嗅到了花朵的幽香，感受到了清风拂面，感受到了静夜微凉。
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贵气的衣服，躯体也不再呈半透明，他抚摸着布料，仿佛生平第一次与它接触，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那么不可思议。
“嬴政。”这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看去，一个高大的女人离地三尺浮在空中，衣着华丽，泛着淡淡的光芒，细眉凤眼，樱桃小嘴，肌肤净如初雪，身后有无数双手臂任意摇摆，眼神慈祥却极具压迫力，看得嬴政呆若木鸡。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嬴政语气低弱，从来没有这样的景仰他人。
“我乃西方三圣之一，千手观世音。”
嬴政差点要俯身下跪，但在潜意识中的傲慢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既是天神，当时为何不救我的孙儿？”嬴政依旧耿耿于怀，“我说了我已知罪！”
面对观音，嬴政也暂时不再用“朕”称呼自己了。
“你所谓知罪并非大彻大悟，而是为保孙儿性命。但生死自有定数，任谁也不可改变。子婴与你不同，死亡即是重生，他早已进入轮回，开启新的人生了。”
“真的？那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再相遇未必是善举，凡人各有命路，为何不由他而去？每个轮回的寿命各不相同，再见也未必是原先模样，况且你所在意之人并非只有子婴一个，如何保证悉数相见？”
听到观音这么说，嬴政的脑海里闪过了扶苏、蒙恬、嬴异人、吕不韦，以及美丽的爱妃夏玉房，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
“那为何我现在恢复了原样？”
“你虽是带罪之身，但有过人之处。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受苦的依然是百姓，因此给你机会重回人间，扭转乱世。但同时需净化内心，抛弃曾经的暴虐，成为善德之人。只有如此，方可再度踏入轮回。”
“扭转乱世为什么一定要我变得善良？”嬴政歪斜了脑袋，略显反感的问。
“如若你依旧忽视人命，即便再次一统天下，却也是罪上加罪。而你新的人生必定会出现亲人朋友，你是否想重蹈目视他们死去却无能为力的覆辙？”
嬴政又沉默了，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是如此清纯，他确实不想再继续当一个孤魂野鬼了。
“但我死时已年过半百，就算重生又能在世多久？”
“不必担心，你已回到而立之年。”
嬴政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脸颊，的确少了许多的皱纹。
“那我是不是也恢复了曾经的武力？”
“丧失武力是你咎由自取，而且武力只会助涨你的残忍，不可归还。”
嬴政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观音继续说道：“你再次醒来便是重生之时，需在三日内去到桃园，寻找另两位重生之人，与他们结为异姓兄弟，你为兄长，三人通力合作，携手改变乱世。”
“还有其他人？都是谁？”
“到相见之时自然便知。你的衣袖里有一块圣石，刻有你的真实姓名，该石遇火不燃、遇水不沉、刀枪不入，你们三人见石方可相认。”
掏了掏衣袖，嬴政拿出了圣石，乍一看，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刻着“嬴政”两个字而已。
“这么说，我们三人不能用现有的名字？”
“你去桃园的三日内必定遇见生死，挑选一个适合的离世之人，以他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知道了，差不多了吧，朕要重生！”嬴政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即将重回人间的兴奋让他忘了先前的景仰，又用起了“朕”字。
“你要切记，无论另外二人生前做过何事，你们都要摒弃前嫌。世间没有万恶之人，都有可取之处。”
“嗯？难道他们之前都与朕有恩怨？”嬴政单耸起了眉毛。
“净化内心并非一朝一夕，如何相处便是你们需要面临的第一道难关。”
“嗤！朕可不会委曲求全。”嬴政在心里默默念叨。
“你重生之后可有一次请愿，该愿望不可残害性命、不可起死回生、也不可改变定局，该如何使用你自行思量。”
“什么都不可，还能叫愿望？”嬴政一脸的不屑。
“该说之事都已说完。去吧，重回人间。”
观音身后的手臂突然全停住了，一道耀眼的光芒，秦王嬴政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