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零点星光点缀,晚风有些急,树影摇晃斑驳,烛光曳曳,因风摆动,连连趋于熄灭。
温博书连忙伸手去挡这夜的风,却依旧没能护住这深夜的唯一烛火,屋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久久,温博书叹了口气,靠着椅背转头望向窗外,这时连零点星光都开始慢慢隐没,入眼全是黑暗。
过了不大一会儿,“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门,何恒永举着烛台走了过来,另一手还搭着一件长袍,温博书转头,他的黑暗因何恒永的到来而缓缓消散。温博书很多年后忆起这夜的光芒,才终于明白,有的人,他给你的一盏灯胜过其他所有!
此时温博书站起身来迎接,笑问到,“恒永兄,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何恒永还穿着正装,不像是要休息的人,“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又怕打扰你……”何恒永将烛台放下,又将长袍递给温博书,“夜里凉,还是穿上这个吧!”
“多谢!”
温博书接过,两人相对而坐。何恒永看了一眼放在温博书身前卷起来的书,不由问到,“明天科考了,有信心么?”
温博书一笑,“恒永兄要听实话吗?”
何恒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嗯?”
温博书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本来,我很有信心的……”他脑海中闪过张越宁以及刘桂平的身影,“但现在,我真的没把握!”
何恒永不由皱眉,自前几日温博书去参加了什么论酒会回来之后,便突然要换个客栈。要知道这段时间入京科考的书生实在太多,早已没有了客房,但温博书态度坚决,何恒永不得已,只能托朋友寻到了一处民宅,这才再次安顿下来,之后温博书便一直闭门不出,准备考试。何恒永多番打听后知道了论酒会当日发生的事,也曾有许多人想要拜访温博书,无奈也只是扑了个空。何恒永还得知,那名约温博书去论酒会,自称叫张越宁的人在温博书走后也退了客栈的房间,随后便不知所踪了!
想到此,何恒永皱了一下眉头,却只是问:“为何?”
温博书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他想了一下,“或许……”他又摇摇头,似乎是否定了心中的猜想。
何恒永看着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我……”楚其贵等人还未有消息,而温博书这边似乎也有新的危险,他已越来越看不清前路了,不止为温博书,也为自己。
“没事!”温博书看出他的担忧,便宽慰道:“听天由命吧,若不可违,就回乡谋份差事,安安稳稳的过吧!”
“那……会甘心吗?”
温博书轻叹,“到那时,即使不甘心,也得甘心了!”
何恒永顿了良久,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曾经有过许多雄心壮志,如今又如何呢,终究还是认命了。现在仅存的一点坚持,就是护一些人能平安,只是这世道,哪能由他!
温博书见他也苦恼,心知他还有其他事,便就开口问到,“恒永兄,你……”他从未问过何恒永每天都去了哪里,他在京城的朋友是谁,他在做什么……何恒永从不说,但温博书也能察觉他已经日渐疲惫,所以温博书不想让自己在拖住何恒永的精力,“恒永兄,我……早无大碍,你放心吧!”
何恒永明白他的用心,笑着摇摇头,“我从未对你,有所怀疑!”
温博书一惊,何恒永向来直来直往,这一句话在此时是信任,往后,便是恩情!
世事多变,谁说得清一个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翌日。
朝阳的光打在人身上晕开,树影随风晃动,人影来来去去,渐渐汇聚到一处。
考场入口处已排起了长龙,各地赶来的书生拿着号码牌在此翘首以盼,既紧张又期待。再外一点是许多来送考生的人,亦或是看热闹的人,何恒永夹杂在其中,目送着温博书缓缓消失在人群中。温博书没有回头,何恒永转身,在昨夜,他们就已告别,下次再聚,便不知何时了!
而此时京城的另一边,一处农家小院的人主人家才刚刚起,她丝毫没有受秋闱的气氛影响,起灶,做饭,东忙忙西忙忙也别有一番味道,偶尔有路过的妇人探进头来打了声招呼,她也微笑回应,不多时,香喷喷的饭菜便已做好,她正在院中摆好碗筷,抬头却瞧见一陌生男子正站在她家院门外,抬手似要敲门,见她瞧过来,便道:“打扰了,夫人!”
她慢步走了过去,手搭在门上,却并未开门,面上依旧端庄如常,“公子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这边吧,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那男子拱拱手,“在下却是第一次来,打扰夫人了。”他客套了一句,便又接着说到,“方便向夫人打听一些事吗?”
她打量了那男子一眼,笑着点头,“请说。”
男子朝远处望去,“这附近,是有一个叫铜山的地方吗?”
她一愣,不由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人来,男子也转头,等待她的回答。她勉强勾起一抹笑容,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男子心觉蹊跷,她在男子的眼神下有些无所适从,“我真的不清楚,你找别人吧!”说着,就要往回走。
“夫人!”男子伸手虚拦,“在下听说京城铜山住着一名神医,可以从阎王爷手中抢人,今家父卧病在床,找了许多大夫都不曾管用,若夫人知晓,还请告知!”男子说着,十分郑重的向她行了个礼。
她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只是传言罢了!”她挥挥手,“你还是去别处寻大夫吧,莫要耽误了你父亲的病情……”
“夫人!”男子似乎认定了她知道些什么,“还请夫人告知!”
她皱眉,“我真的不知道。”她见男子依旧行礼不起,不由叹了一口气,“公子,非我不帮你,实在是那真的只是传言,前几年也确实有人闻风而来,但俱都无功而返,渐渐的也没人再信了……我看公子是从外地赶来的吧,这京城中也有许多不错的大夫,像‘安诊堂’的许大夫你去找过吗,还有‘济世堂’的林大夫……”
男子缓缓放下手,很明显的失望浮现在脸上,“夫人真的无法告知吗?”
她心有不忍,还是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男子收回手,摇头叹到,“我从安昌过来,一句跋山涉水,本以为是一线生机,没想到……”
“安昌?”她眼神一闪,唤住了已经缓缓转身的男子,“公子。”她迎着男子疑惑的目光,犹豫着道:“你,是从安昌过来的吗,就是,云州所辖的那个安昌?”
男子点点头,“是。”
“那……”她不止犹豫,还有些踌躇捏了捏衣角,还是摇摇头,“没事,公子还是别耽搁了!”她顿了一会儿,又道:“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光,“在下姓楚,名开烨,打扰夫人了!”
她点点头,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便对男子道:“那公子慢走!”
正在这时,屋内传出一阵小女孩的哭声,“娘!”
她扬声应了句“哎”,便冲男子点点头,然后便疾步往回走,男子抬头,“敢问夫人贵姓?”
她回头看了一眼楚开烨,许是屋内哭声依旧,所以她并未停下来,“我姓穆!”
楚开烨看着她进屋,那女孩的哭声也缓缓停了下来,楚开烨还能隐约听到穆姓妇人哄小孩的声音,“穆……穆……”楚开烨喃喃着这个字,又深深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才缓缓转身离开。
但他并未往回走,而是继续朝前,又敲了另一户人家的门。
“铜山?”
穆姓妇人透过窗缝看到楚开烨在邻家门前停留的身影,心下有些疑惑,“他怎么会知道铜山?”
她一边哄着自己七岁大的女儿穿衣,一边再次在记忆中搜寻姓楚的人,无奈还是一无所获。
楚开烨看上去也一样一无所获,他告别了邻家人,终于似要离开,却再次将目光投向这边。穆姓妇人连忙收回眼,想起前不久突然造访的故友,心下暗叹,这日子,怕是要不平静了!
正想着,远处“嘣”的一声钟响。
穆姓妇人恍然想起,今天似乎是科考的日子,看样子,似乎开始了!
城内,何恒永行走在已寥无几人的大街,听到钟声后略微顿了一下,却未回头。他知道,他们的人生,一直都不一样!
而另一面,一双青靴停留在人群之外,垂在身侧的手握着一把古朴的剑,剑穗轻轻随风晃动,在阳光下,别有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