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过程中,从来没跟男子有如贴近的赵楠,全身绷紧、强忍着心里涌起的推开杜恶的冲动。
而此时的杜恶,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即将坠落的地面,尽量控制着身体的偏向,希望远离那座光秃秃的石山,以免两人重伤,下意识用力抱紧怀中之人,箍得赵楠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眼看就要避不开石头山,杜恶赶紧拿出一个竹筒来,掀开竹筒盖子,一粒白色的茧掉了出来,随后,一只青绿色大蝴蝶破茧而出,蝴蝶的两个翅膀完全张开足有两三丈宽,蝴蝶的身体却是一副人类少女的模样,少女身着粉色衣裙,黑色长发在头顶梳成丫髻。
没有丝毫迟疑,蝴蝶少女扇动翅膀,飞向正在坠落的杜恶、赵楠二人,她抓住杜恶的肩膀,减缓二人下落的速度。
纵然蝴蝶少女使出全身力气加快翅膀的扇动,可是杜恶、赵楠加起来恐怕接近两百斤,她娇弱的翅膀实在无力拽起两个人。
蝴蝶少女咬紧牙关与重力做着顽强斗争,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经过她的努力,她们终于远离了石头山,朝着旁边一个湖面飞去,湖中心有一个小岛,岛上树木茂盛,如果落在这个小岛上应该不容易受伤。
眼看距离地面只有几十丈了,忽然从斜后方“呼啦啦”刮来一阵灰色雾气,还没来得及屏息防范,他们与灰色雾气一接触,只觉得头昏脑胀,犹如醉酒一般,而后就都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赵楠是被双腿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唤醒的,顾不得太阳穴传来的肿痛感,他睁开眼,只见眼前被一片绿叶遮住视线,欲伸手拨开树叶,却无法感觉到它的存在,着实让他慌乱无比,扭头看去,见右手手臂以一种超常的状态叠压在身后。
还在就好,应该只是骨折了吧,所以才感觉不到,赵楠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看清楚自己掉落的位置,赵楠动也不敢动,他现在正躺在一根粗大的树桠上,稍一移动就可能掉下去,而树桠离地估计有接近一丈,不小心掉下去很可能加重他的伤势。
坠落之时,这些又厚又密的树木救了他一命,尽量不移动身体的前提下,他努力朝树下看着,看到杜恶晕倒在不远处。
赵楠远远看见杜恶身上有不少血迹,他喊着杜恶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可是,无论他怎么喊,杜恶都没有反应,急得他满头大汗。
太阳越升越高,灼热的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在赵楠身上,长久没喝水导致他有些眩晕,恐怕是要脱水了吧。
灰色毒雾的影响仍在,他觉得脑子依然昏昏沉沉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能等着杜恶来救自己,我得下去看看。赵楠这样想着,只有左手还能勉强用力,可是就算左右手都没有受伤,他恐怕也没办法自己爬下树。
估摸了一下树干的高度,赵楠狠下心来,使劲儿翻了一个身,随着一声闷响,赵楠正面朝下,掉在地上。
脸上立刻火辣辣的疼起来,胸部、髋骨也传来一阵阵钝痛。
他感谢这份痛感,否则他肯定因为毒气的侵害、缺水的原因而昏过去。
蠕动着身体,一点点爬向杜恶,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让赵楠累的湿透了衣衫,额边乱发因为换水的混合,跟泥土、枯草粘在一起。
杜恶嘴唇发白,全身衣服被树木挂得破烂不堪,身上更是布满了擦痕,最大的伤口在胸口偏上的位置,衣服被划开一个很大的口子,可怖的伤口仍有少量鲜血不断滲出来。
赵楠试着在杜恶身边坐起来,费力脱下自己的外衣,团成一团,按压在杜恶的伤口上,尽可能帮他减少血液的流失。
又拿出香囊里的丹药,倒了两粒还魂丹,一粒喂杜恶服下,一粒自己吞下。想着自己已经一夜没吃东西,而且两人都有脱水的风险,找遍全身,也只有一盏金风玉露,这是这是昨天兄长赵枫送给自己的,据说是百花楼的最新产品,采集百种鲜花榨汁,再调和珍珠、蜂蜜,通过内服、外敷的,保持面部肌肤的细腻弹嫩,没想到竟然还在身上。
大喜之下,赵楠打开瓶塞,将浓稠的蜜汁一点点倒入杜恶口中,生怕呛到他,赵楠小心翼翼的跟着杜恶自主吞咽的节奏,将大半瓶金风玉露都喂他服下,自己则将剩下的喝干净。
赵楠一直守着杜恶,看着他的伤口停止流血,看着他脸上慢慢的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盼着杜恶早点醒来,四周传来的虎啸、鹰鸣,每一声都让他胆战心惊。
终于,杜恶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稍微一转头,赵楠满怀关切的神色就落入他的眼中,他勉强笑着说道:“我这护卫真是失职啊,让楠公子如此费心来照顾我。”
“昨天得杜兄生死相护,我才得以周全,些许杜兄不用放在心上。”见杜恶醒来,赵楠惊喜万分,况且,他认为两人相互帮助本就应该,用还魂丹、金风玉露救杜恶的事情,赵楠也不觉得有提起的必要。
“你的手和腿都受伤了?”见赵楠的右手不自然的垂在身侧,身前衣襟上都是在地上拖拽的痕迹,杜恶关心的问道。
“嗯,可能是下落的时候撞在树上擦的。”赵楠回答道。
杜恶努力支起上半身,伸手打算帮赵楠摘下头上的杂草,赵楠红着脸避开,惊道:“你做什么!”
“小公子,你可真是爱脸红啊,好可爱。”杜恶收回手,调笑道。
“无礼!”赵楠红着脸说道,腿不能动,他也只能继续坐在那里。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我想我应该可以站起来,不知道我们坠落到了那里,我得赶紧起来帮你包扎伤口。”杜恶说着,咬着牙蜷起僵硬的双腿,双臂用力撑地,站了起来。
杜恶随身携带的药可不少,虽然都是些平常的外伤药,但是对于目前两人的状况来说,再恰当不过。
“刚才带我们飞下来的蝴蝶魅呢?”赵楠看着给自己双腿、手臂绑木片的杜恶,问道。
“等会我去找一找,不知道是否还活着。”杜恶帮赵楠脱下鞋袜,将外伤药膏涂在患处,很快就处理好赵楠的双腿,当挽起赵楠衣袖的时候,杜恶忍不住还是叹道:“你这手臂,水葱似的,你该不会是个姑娘吧?哪怕是养尊处优、或者以色侍人的男倌,也绝不可能又这般手感弹嫩、滑腻的胳膊。”
“胡说,我怎么会是姑娘。”赵楠脸色绯红,头偏在一边,辩解道。
“是不是其实没所谓,我喜欢跟你交朋友,不是因为你是女人或者男人。”快速包扎完手臂,杜恶摸摸他的头,说道。
“上次你说自己是多大来着?十六岁对吧?我年长你两岁,如果不嫌弃我出生低微、功夫不高、占你便宜的话,我们可以兄弟相称。”见赵楠因为没躲开自己的抚摸有些懊恼的样子,杜恶继续说道。
“承蒙杜兄不嫌弃我这个无用之人,小弟自当从命。”虽然杜恶有些油嘴滑舌,也老是对自己动手动脚,但是从他舍命保护自己来看,他是一个善良正直之人,值得与之相交,赵楠说着,一边拱手行礼,没想到只抬起了左手,这个一半的拱手礼惹得两人开怀大笑起来,相互之间的关系不觉更加融洽。
帮赵楠包扎好伤口后,将他靠着树桩安置好,杜恶开始在附近搜寻那蝴蝶魅的踪迹,将方圆一公里内都搜寻个遍,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心中放心不下赵楠,杜恶只好返回他身边。
“没找到吗?”见杜恶一个人回来,赵楠问道。
“嗯,附近找遍了,没发现她的踪迹。”杜恶回答道。
“是不是飘到更远的地方了?她有翅膀,下落的速度应该比我们要慢,我们朝更远的地方再找找,说不定由于翅膀的阻碍,她掉在树顶也说不定,她那样柔弱,恐怕也受伤不轻,我们得赶快找到她。”赵楠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其实,你应该知道,蝴蝶魅一旦受伤无法治愈,如果真的受伤,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擦伤,都能要她的命。”杜恶不得不揭开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可也一条生命!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受伤,万一她现在没受伤呢,等着我们去找她呢?”由于有些激动,加上语速太快,赵楠的脸涨得通红。
“当初从黑市买下那批蝴蝶魅的时候,我与她们定下了灵魂契约,如果她们帮助我一次的话,就会永远获得自由。今天这是最后一只蝴蝶魅,希望她已经安全离开。放出她来的刹那,我已经解开跟她的灵魂契约,现在无法感知她是否还活着。”杜恶意外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我非常讨厌你们这种猎魔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如此脆弱的蝴蝶魅都不放过。”被怒气冲昏头脑的赵楠,脱口而出这样一番话。
按照常理,如果你惹怒了一个人,肯定会通过道歉、安慰来缓解对方的情绪。可是,杜恶觉得赵楠这个贵公子真的很麻烦,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仁慈就是自取灭亡的毒药。
蝴蝶魅确实是一种无比脆弱的精怪,忘川岸边无**回的灵魂,经过百年以上的徘徊,运气好的能够获得一定的意识,以蝴蝶魅的形式回到人间,一般这样的蝴蝶魅都有着未完成的心愿,可是当她们回到人间的时候,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初牵挂的人,无论是憎恶还是喜爱的都已经不在了,她们只能继续在人间游荡,时间一久,就又慢慢失去意识。
那些彻底失去意识的蝴蝶魅很容易被捕获,然后被人在黑市上售卖,她们大都长得异常美丽,很多歌楼舞馆都会买一些用做伴舞、陪客,富贵人家也会买来作为丫鬟,宴饮时拿出来招待客人,可是件公认的风雅事。
虽然他也同情这些蝴蝶魅,但是她们的飞行技能有时候真的很好用,比如这次高空坠落,要是再多两只蝴蝶魅,他跟赵楠两个一定能安全着陆,就不会中着毒又受重伤了。
一只蝴蝶魅要卖十五金币左右,而他只是限制她们的自由一段时间——放在竹筒里,等到她们救过自己一次就放她们自由,与她们漫长的生命相比,这短短的限制自由真的不算什么,杜恶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值得赵楠如此气恼。
杜恶天生一种孤独的癖性,在猎魔小队的时候,虽然跟大家并肩作战,但战斗完之后一般都是围着篝火吃肉喝酒聊女人,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生闷气、不说话的经历,他之前还真没有。
过了一会儿,沉默开始变得有些尴尬,尴尬到杜恶开始无法忍受的地步。他捂住胸前的伤口,挪到赵楠身边,说道:
“如何使用蝴蝶魅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征求你的同意,考虑你高不高兴,你要搞清楚,这里可是幻海之森,刚才我去找蝴蝶魅的时候,发现我们坠落的地方是一个湖心岛,虽然岛不大,不过不知道岛上是否有高阶魔兽,我们最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如果你真的那么关心那只蝴蝶魅,你自己起来去找她啊!”杜恶赌气说道,且越说越激动。
在这些刺痛人心的语句下,赵楠数次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他不知道如何辩驳,最后,无声的眼泪滑落面颊。
看到赵楠的眼泪,杜恶忽然慌了神,也很吃惊。
他说道:“喂,男子汉大丈夫,要打要骂你说啊,哭个什么劲儿。”
见他这样说,赵楠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赵楠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也不想哭,我也觉得很丢人啊,可是现在我就是忍不住。呜呜。”
“真是服了你了,你自己想想,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杜恶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