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博古斋是人间专售奇珍异宝的店铺,每个城市都有分店,夜舒在凤城的时候就常光顾那里的博古斋。
两人刚踏进博古斋的大门,门边就有一个殷勤的小二满脸微笑的问道:“两位需要点什么?小的给二位介绍介绍。”
“你带她去逛逛吧,我找你们掌柜的。”夜舒说道,自行朝柜台去了。
小二也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位爷是常客,说不定要找掌柜的买什么天下难寻的异宝呢,自己还是陪好这位一看就出身富贵的大小姐吧,说不定这位小姐一高兴,买两个金钗、翡翠的,今天的业绩也就有了。
心思一转,小二就把月璃朝女子饰品的区域引了过去。两人逡巡在各个展柜之间,小二殷勤地介绍着各种耳环、吊坠、珍珠发簪、步摇,可是月璃兴趣寥寥。
急的小二是抓耳挠腮,小二还真没见过对这些东西不动心的女子。
“行吧,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我再去别处转转。”月璃实在是不想继续看下去,本来还对人间女子的饰品有些好奇,可是一件件看过去,虽然小二吹的天花乱坠,但是这些东西跟月璃见过的那些珍宝比起来,真如童年戏作一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劣质的不能再劣质。
两人朝里间走去,只见几排连着屋顶的红木书架,分为书法、演说、乐曲等几个门类。还在刚才的打击中没有缓过气的小二闷闷的没有做声,这是孤本书籍区,寻常女子很少识字,所以基本上都是饱读诗书的男客来这里,这里不仅有供人品茶的雅座,还有一套文房四宝供人临摹法帖。就算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学的较多的也是琴棋书画,琴只要大曲《霓裳》、《九幽》这类的弹熟十几首也就够了,在春日宴上出出风头,偶尔弹琴自娱。书法要学簪花小楷,温柔娴静,其他只要略同皮毛就已经不负“才女”之名。
赵家是这恒丰城流芳百世的大家族,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历代都有世子入朝为官,官至一品的也不在少数。其他的家族有名的虽然也有十几个,但大都是从商的较多,比如城东的莫家,城南的慕容家和白家,城北的周家都是其中一等一的富贵人家。
小二也曾问过掌柜,这恒丰城根本没什么世家大族,这样的珍稀孤本放眼整个东洲大陆也没几个人能看懂,为什么要在这小小的博古斋辟出这一方天地来呢。
掌柜的初只是笑笑却没说什么,后来小二问的多了,掌柜被缠的没办法也就说两句,原来这博古斋本就是赵家的产业,也不为挣钱,因为赵家最看重的绝不是钱,否则也不会开文玩字画类的博古斋了,而要像莫家、白家那样去开酒肆、绸缎庄这是江南富庶之地,买绫罗绸缎的女子总要比文士多得多,而且女子的钱总是最好赚的。偏偏赵家在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段开了这么一间无人问津,就算有人问津也买不起的博古斋来。
说来也奇怪,本来以为这里的生意不会好的,没想到那几个富户家长,隔三差五都会光顾这里,也带家里的小少爷、小小姐来看,偶尔过年过节或老人办寿的日子,也会买一两个古董花瓶、翡翠白菜献给长辈。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每年卖出几件古董,这个小店倒也经营的有模有样。
掌柜的曾经跟小二特别交代过,但凡是进来看的,谁也不能阻拦。特别是这个古籍区,不拘老少,只要看孤本的时候小心些,别弄烂了,任他们看多久。
所以,月璃在此驻足,小二也很有耐心地陪着,任由她在书架之间慢慢寻找,也不知道月璃寻了本什么有趣的书,拿着坐到茶室里翻着看了,小二见她看了四五页都没有停手的意思,知道月璃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当下招呼侍茶的婢女来斟上了一壶茶,自己则又回到门口守着了。
掌柜的没在柜台里站着,应该是招呼刚才的少爷进内室密谈了。小二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外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
小二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余光处一片裙角一闪,一阵香风拂面,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已经走了进来。见掌柜的不在,女子好脾气地站着等待小二回过神来招呼他。
小二抬头一看,这不是刚才还提到地恒丰城第一世家赵家的千金小姐赵晴柔么,她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来这博古斋了,家中变故这么大,她肯定……不及细想,小二赶紧打了千问了安,这个博古斋是赵家的,他也就相当于是赵小姐的仆人。小二慌里慌张地解释着掌柜的正在后厅与客人叙话。
赵小姐没多停留,并不关心掌柜在哪里,她直接朝以前常去的古籍区走去,准备拿上次没看完的书继续看,可是在书架那里怎么也找不到,于是赵晴柔对小二说道:“我有些日子没来,《东莱集》换地方放了吗?”
为了方便赵小姐看书,小二从来不敢擅自移动书籍的位置,怎么会这么巧小姐要看的书却没有呢?忽然,小二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茶室里正埋头看书的月璃说道:“小姐,今天真是巧呢,还有一位姑娘也在茶室里看书,莫不是她刚好也拿了《东莱集》去看?”
“哦?”听小二这样一说,赵晴柔不禁多看月璃两眼,隔着镂空的木窗,赵晴柔看到一个笑着的侧脸,这脸的主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展开的古书。在她的旁边还放着两本其他的书,想来《东莱集》就是其中之一了。
赵晴柔在身后的书架上重新拣选了一本《万岁通天帖》,拿着书法册朝茶室里,坐在月璃斜对面的桌子上,正与月璃相对。
陶醉是两人各得其乐的姿态,月璃时而轻笑,时而悲伤,与她手里的故事书同悲同喜,赵晴柔则一直赞叹着书法贴的精妙,一笔一画地看过去,眸子里亮晶晶的。
小二看着无比专注的两个人,兀自挠了挠头,又退出古籍区,重新在门口候着其他的来客。
夜渐渐深了,小二的眼皮已经不能支撑住睡意,他打着哈欠,转头看看更漏,马上就可以关门了,门外依然热闹非凡,小二思量着一会儿自己能不能赶个晚场,毕竟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也该去放个求姻缘的花灯,他娘还在等着抱孙子呢。想到此处,小二的困意稍微驱散了一些。
里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掌柜的引着那位公子走了出来。
掌柜的问道:“小六,刚才与这位公子一同来的小姐现在在何处?”
“回掌柜的,那位小姐此时正在古籍区的茶室里看书,正看得入迷呢,赵小姐也来了。”小二恭敬地说道。
“公子,请随在下这边走。”说着,掌柜的伸手引着公子朝古籍区走去。
见到月璃正捧着一本书看得入迷,连夜舒走到他身后也没有发现。倒是赵小姐,虽然看书也专注,但是自小培养起来的敏锐感觉,在夜舒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后就立刻被她察觉了,赵小姐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端庄、开朗得多,看到陌生男子并没有羞红了脸躲起来,而是对着闯入视线的夜舒微微一颔首算打过招呼了。夜舒虽是魔族的王子,但来人间的此数也不少,人间的美女也是尝过滋味的,这赵小姐在他看来不过是比一般美女再略好看些而已,出于礼貌,夜舒也回了礼。随即夜舒悄悄绕到月璃的身后,蹑手蹑脚的动作恐怕夜舒自己都没察觉有哪里不对。
如果这时房间里有镜子的话,那里面会出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正悄悄走到一个少女的背后,似是准备惊喜那少女一番,高贵的气质与顽皮的举动,带来的一抹不和谐的感觉很快被冲淡,男子在少女身后站定,似乎又不想打扰看书的少女,放弃了原本想戏弄她的打算,而是就那样静静旳站着,看着她的侧脸笑了。夜舒的笑意从微微翘起的嘴角一直延伸到双眼里,彷佛他那修长的睫毛,浓黑的眉毛,荡漾在脸颊处的那一缕发丝里都是笑意。
这笑意赵小姐是眼熟的,她也曾在其他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如此温暖的笑。彷佛有一根莫名其妙的琴弦被牵动,发出一声沉闷的杂音,搅乱了赵晴柔沉静如水的芳心。
夜舒快速伸出修长的双手,虚捂在月璃的眼睛上。但是月璃只是直起身来,即没有挣扎,也没有去扒开他的手,正在夜舒觉得没趣的时候,他感受到手掌里传来的微弱的温度以及湿润的触感。
他赶紧拿开手,弯下身子好能够直视月璃的脸,只见这个一直笑着的小傻瓜居然哭的稀里哗啦,眼泪鼻涕都肆意流淌着,“快别哭了,太丑。”夜舒莫名的有些心疼,但是说出来的话好像很伤人。
“夜舒,太惨啦,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惨呀,呜呜呜。”越是安慰,月璃哭得越厉害,好像刚才一直压抑的感情此刻都化作漫天的眼泪了。
“不就是本破书吗,有什么值得哭的。”夜舒有点着急不知道怎么能哄好月璃,他拿过月璃手里的书,翻到封面一看——《才子佳人传》,不禁一阵无语,心道: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居然拿起这样恶俗名字的书来看,相比这书中不过是讲一些男男女女荒唐无聊的爱情故事吧。
“月璃,别哭啦,这书里的故事都是假的,这些都是话本子,越是惨越是有人看有人听,你可真是笨,居然能被这样的书忽悠。”夜舒满口胡诌起来,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那个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月璃,不是眼前这个哭的泪人似的月璃。
“真——真——真的吗?”月璃是哭惨了,都开始打着哭嗝了,她抽泣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过眼泪倒没有像刚才那样扑簌簌地往下落。
“嗯嗯,我又怎会骗你。”夜舒说道。
这两人的举止行动都落在赵晴柔的眼中,她觉得月璃甚是天真可爱,而夜舒看起来就一身傲骨的样子,但是对月璃真的是很上心的。最近,赵小姐倒多了很多伤春悲秋的心肠来,看着他们,看着很近又很远的两个人,她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让这对亲密的人,能够在她这个陌生人的眼中能够永恒。
“是呀,这位公子说的没错。才子佳人这样的故事是信不得的。”赵小姐站起身来,帮着安慰对桌的月璃。
见有陌生人安慰自己,月璃也怪不好意思的,她主动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说道:“我真是傻哈,让你们见笑啦,幸好书里写的都不是真多,不然那些才子佳人就太可怜了。”
“谁说那故事不是真的?这样的故事就够惨了吗?还有更惨的,你们要不要听。”一个低沉的男低音响起,生生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月璃被这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反而冲淡了刚才看书引起的伤感。
小二紧随着这个声音进来,不安地向赵小姐解释道:“赵小姐,各位客官,真抱歉,我拦不住李大人。”
看到李卓的那一刻,赵小姐的手微微有些颤动,她用力抓紧着桌子的边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初,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小二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这李卓李大人又来闹事了,每次见到赵小姐,他都要闹一回,赵小姐的父亲也因为他的缘故去世了,这才没几个月,真的是,“孽缘呀,孽缘……”小二小声咕哝着。
陌生人的闯入让夜舒心生警惕,赵小姐的细微表情动作也没逃过他的眼睛。月璃对这个场面显然应付不来,她看看赵小姐,看看闯进来的人,只好转头向夜舒求救,夜舒朝月璃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看看两人的反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