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后面三天我没课,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巧的是卫极居然也待在屋里无事可做一般晃了三天。不过承蒙这位新“室友”的照顾,我感冒很快就好了。
那天问起他如何发现我的,他说他碰巧要跟我借本书,结果一直敲门没人应,起初以为我睡沉了,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就执意闯进去了。说到这,他突然眼带揶揄地说,“没想到你这么……豪放。”
我说:“怎么?”
他伸手指指浴室门口,我跟着奇怪地瞄了眼。
地垫?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看着我,表情有些揶揄,我微皱眉与他对视,脑中转了几圈。
哦!明白了!
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圆巧叫我帮忙买一个浴室门口的地垫铺上,说是以前那块估计经过水蚀,早就不防滑了,我就随意在附近商超买了块铺上。
现在想来,那上面好像有几个很大的英文字母:Welcome。
我顿觉汗颜:“师兄真是心细如发……”
嘴上这样说,其实我真得感谢他的心思极细,不然……想起来挺后怕的。
不过这三天朝夕相处下来,我对他的印象真的是……大为改观。
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淡漠的,就像他本身气质给人的感觉一样高洁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遗世独立,六根皆净。
可这两天,他给我的观感却是一点也不清冷,不高洁,跟外表一点不沾边,甚至有些霸道。
可他的霸道又不是那种明目张胆的,而是让人不知不觉地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走的那种。
我想,如果做他的对手应该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还浑然不觉,颇有种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的感觉。
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无赖,每每刷新我对他认知的上限。
很多时候我都只能在惊讶之余无奈的很。
以前也曾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但从未见他以如此面目示人。
那他现在是怎么着?年龄长了,终于肯走下神坛接地气了?
他说他只有对待家人才会如此。
听了他这话,我一笑而过。
如果是为了安慰我这身在异乡的病人,怕我感觉孤单,谢谢他,但没必要,因为我早已习惯,在与他认识之前。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们从相识以来,即使曾经同一所高中,见面的次数也不及一把手,相处的时间这三天算最多了,以后离开这里,各自天涯,他何以对我投注家人一般的情感?他可知家人之于我,是何含义?
这天,大课课间休息时间,同班的Ania(中文读音有些类似安妮)来找我,她是位很高大的波兰女孩,大我一岁,她说英语时有着明显的波兰语特征,总是习惯性的把重音落在倒数第二个音节上。用我们中国话说就是显得有点舌头短。但是人很好,某些方面跟丁某人很像,算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偶尔我们会一起吃饭。
“Elaine,能帮个忙吗?”她用两只碧蓝的大眼望着我,
“什么事?”我微笑。
“我在老家有位朋友要来芝加哥玩,准备来看看我,还带了他的朋友,你能否跟我们一起?”大眼眨呀眨。
立时明白了,她这是要拉我去联谊:“我没空哦。”
“拜托,Elaine,他们不懂英语,你就当帮帮忙,当个翻译,好吗?”
“他们不懂英语,你不是懂吗?”我回答。
Ania两只大眼马上冒出了可怜巴巴的水光:“拜托,我特别期待这次的见面。”
我说:“说实话。”
Ania眨眨眼,收起可怜状:“好吧,Elaine,你不去做侦探真的可惜了。”
我耸耸肩,等她下文:“那人是我的网友,俄国人,视频里看超级帅,最近我们聊的比较热,他说他刚好有个出差的机会到美国来,我们就约了见面,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拉上我?”
“他真的不懂英语,这点没骗你。我又不懂俄语,之前听你说你本科二外不是俄语么?”
“那你们怎么联系?翻译软件?”
“是的,跟你说,我知道一款翻译软件,超级好用。”
我默默傻眼,真佩服他们这些外邦人,仅靠着翻译软件居然就敢这样轻易交付自己。
“拜托拜托,你就帮帮我吧……而且,他还带了个朋友一起来,我总不能自己去见他们吧,这样大家也玩不开啊。行吗?拜托啦。”
我考虑了下:“白天还是晚上?”
“白天白天白天,重要的事说三遍。”
“好吧。但先说好,我只当翻译,其他的一律不做。””
“太好了,谢谢你!放心吧,知道你们中国人比较保守,不会随便乱来。”说着就往我脸上啵,我及时躲开。
Anie一脸失望:“说实在话有时候你真是个矛盾的人,上一秒还那么善良可爱,下一秒又那么冷漠,让人难以亲近,真是个矛盾综合体。”
我微挑眉:“这就是我。”
Anie依然心花怒放,俨然一副期待见到心上人的表情,痴痴笑着说:“总之谢谢啦,下次请你吃饭。”
我:“那我可要记着。”
后来才知道Anie的网友到的那天上午,刚好轮到我论文答辩,我们进修生虽然没有正式学生的论文那么严格,但我主课的那位教授历来都以严要求出名,如果答辩通不过,进修学分不够也是很惨的。每个人都不得不重视,因为这里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每个人代表的不止是自己的形象,也是自己国家的形象。做的不好,丢的不单是自己的脸,还有国家的脸。
所以我快忙翻了,但既答应了她,我就不会食言。
让她先去机场接人,等我答辩结束,去找他们汇合,我看了下表,离跟她约定的时间还差15分钟,赶忙收拾书包往校门口赶。老外对于时间遵守方面比我们中国人要执着的多,我想我最好不要迟到。
这时候不禁感叹,校园太大,有时也是麻烦事。
“伊莲。”
路过学校礼堂门口,听到有人叫我。
转身看过去,居然是卫极。
虽然赶时间,但我还是准备朝他跑过去问候一下,刚要抬腿,他就快步走了过来。
“嗨。”我招了下手。
“你怎么在这?”
“来参加一个演讲。”
他在我面前站定,走这一段路大气都不带喘的,看来有经常锻炼。
“演讲?”没听说学校有什么演讲活动,又一想我一向只注意本系的动向,很少关注学校里别的事,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也不一定。
“嗯,一个金融方面的演讲。”
哦,果然。
“你是搞金融的吗?”我随口问了声,虽然住在一个房子好几天了,但我似乎对他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嗯,确切的说,是做投行的。”他看着我说。
投行?略有耳闻,那他岂不是整天都在跟K线图什么的打交道?他整天在书房里研究的就是那些?
我看了下表,还有10分钟。
“你赶时间?”
“是啊,我跟朋友约了在校外的咖啡馆,时间快到了,无奈校园太大也是烦恼。”
“其实你可以早点出发。”在国外生活久了的人自然知道老外对守时的重视程度。
“我上午论文答辩,刚刚结束。”
他微挑眉:“看来你这位朋友很重要。”
我干笑了下,不想跟他说太多,正准备挥手告别,他又开口:“我送你去吧。”
他送我?据我所知,他在这里短时停留,所以应该没有置办车子什么的,那一个人走路跟两个人一起走路有区别?
正想拒绝,他转身走回去跟旁边的一个朋友交谈了几句,离得有点远,不怎么听得清,而且他俩用的是法语,舌头卷来卷去,不知道卫极说了什么,那人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又用同样的眼光看着卫极,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最后他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卫极。
原来是借朋友的车,其实他不必这么帮我……心里又开始有些暖暖的感觉涌上,怪不得老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在这异国他乡,幸得他这样尽力帮我,确实让人感动。
随即想到,既然在这里有男性朋友,为什么他还要借住在我那里?不及细想,他车已开来,我就暂时把这问题丢脑后了。
等我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了,Anie开始看到卫极送我,误以为卫极是我男朋友,在听说卫极是我师兄之后,就一直要把她网友的朋友介绍给我,我再三表示拒绝之后,她才作罢,说实在话,我心里是有些反感的。
后她又一直来追问卫极的事,我告诉她,人家有女朋友,结果她居然说:“有女朋友又怎么样,结了婚的还可以离婚呢。”
对于老外的三观,我也是醉了。
鉴于对卫极浅显的了解,最终我也没告诉Anie他的号码。
拧动门把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心里特别累。这是好久都不曾出现的状况,可能是感冒后遗症。
进门,照旧一室温暖。
换了鞋子,挂好围巾,走到客厅看到卫极坐在沙发上正在捧着一本原文书。
“回来了?”他抬头,嘴角挂着浅笑。
“嗯。”
“吃晚饭了吗?”
“吃了。”
“怎么样?玩的愉快吗?”
我愣了下,意兴阑珊地笑笑:“还行。”
他看着我,没说话,目光清冷而深不见底。
不知怎么,面对他这一刻,我觉得心里更累了。
“我先上去了,晚安。”提着书包越过沙发准备上楼。刚上了一级台阶,手腕被人握住,轻而牢固。
我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他。
他仿佛等着我的目光一般,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那里面承载的情绪是我陌生的,有些读不懂,但我感觉他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好,是想找个人聊聊吗?
想起生病那几天他对我的照顾,我收回脚步,挣开他的手,转身站定看着他。
他高出我大半个头,如果站齐,我只到他的下巴,此时刚好我们是平视的。
就在我以为他要对我倾诉什么的时候,他的眸光渐渐地变成了克制,最终露出一个优雅的笑:“早点睡。”
我调笑:“我还以为你朋友又给你推荐了牛奶失眠疗法。”
他笑意加深,眸潭又起:“我以为她能推荐其他的什么好方法,因为某只小兔子似乎不怎么喜欢喝牛奶。”
我在心中做鬼脸,果然被他发现了。
皱了皱鼻子:“我今天保证不会失眠,晚安。”说完就上楼了。
走到转角才听到他一声幽幽的“好梦”。
被他握过的手腕有点热辣辣的,像我此时的耳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