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是在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中醒过来的,耳边是一阵哀哀切切的啼哭声,像极了慕白在极雪之巅上看过的话本书里的小娘子,娇娇弱弱的,惹人怜惜。
眼前是一个圆形的鎏金鸟笼,跟那富贵人家里逗情识趣的差不厘——只是大了个型号;里面关了许许多多的狐狸,红的、白的、黄的、灰的,杂毛的,纯色的,各色应有,叫人看了眼花缭乱。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一只毛色鲜亮的红狐狸,全身上下只除了眉心一撮白毛,皆是耀眼的火红之色,梗着脖子傲然的立着,眉眼之间皆是愤懑不屑,在一众“哭哭啼啼梨花带雨”之中,颇有几分“金鸡独立”的味道。
慕白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只记得一进门就被金光给兜头罩脸了——显然是被那军士和客栈老板给合伙坑了。
慕白看了看自己的爪子——人身竟被逼的恢复了本体,又试着调动灵力,只见鸟笼子上刻着的鎏金符咒金光一闪,慕白周身震荡的灵力瞬间被吸走;慕白被这符咒之力压的直不起身来,像是有力逾千斤的铁掌死死的卡在她的后颈,动弹不得。
周围那软绵绵的啼哭声不知何时停了,一众狐狸皆用异样的眼光盯在还在垂死挣扎的慕白,像是预料到了她的下场,都小心翼翼的离的远了些。
倒是有那么一个灰毛尖嘴的小个子嘴快的提醒了一句:“你别挣扎了,越挣扎灵力被吸走的越快….”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狐狸给捂了嘴巴,显然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见着一个莽撞的,也不想跟和尚头上放豆子似的——白费劲去提醒慕白。
慕白得了提醒,也就不再奋力挣扎,渐渐地,压在身上的那股巨力消散开来,慕白这才有空隙抬起头细细的打量着周围。
这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周围全用石壁封着,不见一点天光,石壁上烧着火把,整个屋子里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鸟笼了,她现在在的这个笼子装的是狐狸,另一个装着一群毛色各异的兔子;两个笼子里的一群“嘤嘤嘤”在她耳边异口同声的和尚念经,听得她眼冒金星,耳生妄念。
慕白识趣的离这群“嘤嘤怪”远了些,缩在角落里仔细的观察笼子上刻的鎏金符咒,专心致志的模样好像一个潜心修习的老学究。
这幅装模作样到底是骗到了一两个不长眼的,那群“嘤嘤怪”中最杰出的那只红毛狐狸,摇头晃脑的踱着步子来慕白身前,扬起脖子施舍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递给慕白,示意慕白能麻利的为火狐大人解忧。
慕白正研究这从哪里下口比较容易破开这鎏金牢笼,被红毛狐狸看的莫名其妙,片刻后恍然大悟的让出一个位置来——她以为这狐狸也是来和她一起咬开这笼子的。
红毛狐狸勃然大怒,这个不知好歹的杂毛狐狸,他火狐大人心胸宽广的给这只杂毛小妖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这小妖竟然还不领情,真真是气煞他也!
火狐大人决定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妖一点教训,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声朝着小妖展示他那锋利的尖牙,而后恶狠狠的盯着慕白,想象着这只小妖俯首帖耳的顺从模样——见识过他火狐大人利齿的小妖,无不拜倒在他的脚下。
慕白立刻心领神会,退到火狐身后,专心致志的观察火狐大人的利齿是如何破开这鎏金牢笼的。
火狐大人当真是被慕白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龇牙咧嘴的威胁道:“何方小妖,竟如此不识抬举!”
慕白十分的“知情识趣”:“我乃凌云山太乙洞水云观白狐娘娘座下弟子慕白是也,初入凡尘,还请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说着还学着凡人拱手作揖的模样朝火狐拘了个礼,将那些个话本里的繁文缛节学了个十成十。
来的路上笙说过,像她这样不便展露身份又灵力弱小的妖怪,最好是能编个十分有来历的山头来,混迹于世也好有个遮掩,寻常些个的听得自报家门也会忌惮几分。
于是慕白冥思苦想,取了一个自认为响亮又不失气魄的来历,镇住那些个没见识的山野小妖;山头嘛!最重要的就是名号要响亮了,响亮的名号当然要“又臭又长”!
火狐一听,这一长串的称呼虽然从没听多,但喊起来好像很有气派的样子,李昭那个王八蛋说过,做妖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礼貌了,于是乎火狐几乎条件反射般的答道:“原来是白狐娘娘座下,失礼失礼!”
二人一番你来我往,都认为对方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暗地里慰贴而又不失痕迹的将对方恭维了一番。
“对了,还不知兄台名号?”慕白近距离的瞻仰着眼前的“高手”。
狐火眼里涌起一阵羞恼,随即张口道:“你叫我玉尘子便是,一山间野狐,不值一提。”
他火狐大人是绝不可能承认没了李昭那个小王八羔子,自己就遭了暗算的事实的,他狐火大人一定要用最炫目的姿势冲破牢笼,让这群胆敢暗算的他贱民瑟瑟发抖——然而事实是火狐大人被贱民的符咒压的连妖身都保持不住。
慕白不知缘由,也当是个隐匿于山野的野狐游侠,问道:“玉兄可知这是何处?我圃一进城便遭了那军士的暗算,被囚于此处,玉兄可有脱困的办法?”
说到暗算,玉尘子的眼里便涌起一阵怒意——被气的!李家的契约灵兽,竟然马失前蹄,被凡人暗算,以后传出去,他火狐的脸面还要不要的啦!
“说来话长,我也是昨夜才到凉城,遭了黑店的暗算,醒来便到此处了,不过不用担心,待我恢复灵力,区区符咒,根本困不住我!”玉尘子说道。
慕白一听,又是一顿恭维,将玉尘子捧的飘飘欲仙,只差拍拍胸脯,就能力憾山河,一飞冲天。
缩在一旁的“嘤嘤怪”用隐秘而又怜悯的眼神看着角落里两只大言不惭的愣头青,仿佛已经预见了他们惨淡的下场。
慕白和玉尘子也不研究符咒了,躲在角落里自认为隐秘的咬着耳朵。
突然!“轰隆”一声,原本严丝密合的石壁上破开一条口子,细碎的天光漏了进来,一人逆光而行,缓缓走进石室。
来人身着月白色对襟长衫,领口袖边上都滚了细细密密的金线,外面罩着一个石青色比甲,手持一柄白纸上;只听“刷”的一声,扇面轻展,上面用狂草写了“穷酸书生”四个大字。
这个“穷酸书生”笑眯眯的看着笼子里一众妖怪,装模作样的宣读了他们的罪行:“尔等小妖,身染恶业,杀人无数,还胆敢擅闯凉城,罪无可恕;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元家家主心地仁善,只罚没尔等小妖受苦役之刑,尔等还不快快谢恩。”
玉尘子听得这等谬言,第一个跳起脚来骂道:“什么狗屁刑罚,你火狐大人从来没杀过人,哪来的恶业,一嘴的污言秽语,有本事把你火狐大人放开单挑,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这“穷酸书生”也不恼,腕臂一转,纸扇轻合,鸟笼上的鎏金符咒蓦的发出金光,玉尘子立时被弹压在地,动弹不得。
云尘子还不肯罢休,嘴里骂骂咧咧的嚷道:“放开我,放开你火狐大人…..放开!”叫骂声混合着蠢蠢欲动的“嘤嘤怪”的哭声在慕白的耳边织成了一幅诡异的协奏曲。
手持折扇的“穷酸书生”朝身后比了个手势,一队人鱼贯而出,朝着慕白所在的笼子走来,这群人皆一身赤白短打,腕间带着个鎏金的手环,手环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符咒间闪着灼灼金光,晃得一众狐妖睁不开眼。
这群人打开了笼子,一双接着一双铁掌卡在群妖的颈间,一只只狐狸如同被卡死了脖子的山鸡,扯着嗓子也叫唤不出声来。
很快便轮到了慕白,这人手腕上金环的符咒之光晃的她头晕目眩,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咬人了,一阵天旋地转中,慕白恍惚的生出一个念头:“元家如此对待妖怪,那嘉慕和泽林是不是也已遭毒手了呢?!”
慕白他们被转移一个更小的笼子里,笼子四四方方的,指节粗细的栏杆上同样刻了鎏金的符咒,一众狐妖被粗鲁的塞了进来,憋憋屈屈的挤在一起,笼子被黑布罩着,不露一丝光亮。
这个笼子里的符咒比之先前的更为厉害,慕白不光动弹不得,连声儿都发不出来,只能根据外界的声音来判断她们所处的位置。
慕白听到这群人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穿行,周围只有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声和空荡荡的回响声,不一会儿,又像是换了场地,四周渐渐传来了若隐若现的叫卖声。
她们这是到了大街上?
还不等慕白细想,喧闹声、车马声声声不绝,沿着气流,透过黑布一股脑儿的涌进慕白的耳朵里,慕白想张嘴呼救,却连抬起下颚的力气也无。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喧嚣渐渐小了下来,像是走到了什么僻静的地方,周围的“嘤嘤怪”也像是察觉悬在头上钢刀,开始费力挣扎起来。
可是符阵之力岂是这些未修成妖灵的小妖所能够抗衡的,除了把周围的空间折腾的更拥挤之外,这群小妖连个声都没闹出来。
不知何时,前行的队伍停下了脚步,慕白听着前面隐隐传来了人声。
“二少爷…….”
“你们这是作何?”
慕白陡然一下激动起来,软绵绵的爪子像是得了助力,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全身力量涌到一处,发出她自认为最强的一击——一爪子挠在笼子上。
这挠痒痒的力道却只是让笼身轻微的晃了晃,连头顶上黑布的缝儿都没勾起。
但是这点动静也足以引起元朗的注意了,他侧身看了看那只盖着黑布的笼子,问道:“那里面装了何物?”
那“穷酸书生”不慌不忙:“不过是些沾了杀业的浊妖,正要送到训诫堂去调教。”
元朗不怎么上心的“嗯”了一声,随即拿着承影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