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救下他的?”我这才想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照雍正用这样凶暴残忍的手段对付允禟来看,应该是决不会就这样轻易饶过他的,非把他置于死地不可!那允祥怎会将他自保定带回京城来?
允祥语含深意地对我道:“塞思黑已于八月二十七日暴毙于保定狱所!”
我一呆:“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故伎重施,用一个犯了死罪的男囚替换下了他!”
我顿时了悟,却又更加不解:“为什么?当初我曾求你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让他早日回京,可你却拒绝了我,为什么现在冒着欺君的风险救下他?”
“因为,你对我说,他能让你过得幸福、快活!因为,你对我说,你和他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更幸福、更快活!虽然,我打从心底里不想放开你,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可是,既然我给不了你幸福,既然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快活,既然……”允祥的墨玉眸子隐隐泛着水光,嘴角扬起一抹无奈而苦涩的微笑,“你宁可选择喝下皇上赐的毒酒,甘愿陪他一道赴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不想要我给你荣华富贵的惬意生活,那么,我只能被迫放手,放开你了!所以,我才冒着天大的风险救下了你和他,因为,我想成全你们俩!只要你和他在一起,真能过得幸福、过得快活,那么,只要能看见你过得幸福、快活,我也就……”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低地道,“此生无憾、别无所求了!”
“谢谢你,允祥!”我含泪向他真挚而恳切地道谢,“谢谢你救了他,谢谢你的成全!”
允祥一扬剑眉,半开玩笑半嗔怪地道:“怎么,不再叫我怡亲王了么?”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满心歉疚地看着他,自己……一定深深地伤了他的心吧!
“我是在逗你呢,我还会跟你计较这些个么?”允祥对我勉强笑笑,又瞥了躺在床上犹还昏迷不醒的允禟一眼,道,“那你就好生照料他吧,我走了!”
虽然允禟病得不轻,加上还受了很重的鞭伤,不过,好在有医术高明的沈浪在,经过他的精心医治和我的悉心照料,两个月后,允禟就能下床,还能在我的搀扶下去屋外走动。这天,我照例替他上药,看着原本体魄健硕的他现在竟瘦得形销骨立,素指一触碰到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想起他曾遭受的那些非人凌虐,眼中不觉湿热起来,“噗!”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他顿时敏感地察觉,转过身来,惊见我眼中满是泪水,便有些慌乱地问,“怎么突然哭了?”
“没什么!”我胡乱地用手背擦去眼泪,不想却是越擦越多,索性一把环住他瘦削的身体放声痛哭。
“怎么了,宛儿,你……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他被我突然的大哭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将螓首埋在他怀中,哽咽着说:“没什么,我没想到你能回来,能活着回到我身边!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和允禟重逢相聚的这一日,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我的丈夫活着回到我的身边了,我们俩历经磨难,终于再次团聚了!
“我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活着回来和你重聚!”他轻拍着我的背,拿过我手中的手巾,轻柔地替我擦拭着泪水,“尤其是我被监禁在保定那会子,我总是握着你送给我的那个荷包,想着你托多嶙捎给我的那些话给自己鼓劲!”他将怀中那个早已暗淡陈旧的荷包拿给我看,“即使在我病重神智不清时,我仍然不住地对自己道,不能放弃,我不能死,因为,我的妻子还在京城等着我,她在等我回家!我要是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是的,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候着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活着回到我身边的……”我搂着他的脖子,哭着道。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他微笑着对我道,“我回来了,宛儿,我活着回来了,回到你的身边,咱们俩又能在一起了!”
“是啊,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我含泪对他微微一笑,“阿九,欢迎你回家!”我顿了顿,望着这间简朴的小屋,微有些惋惜和遗憾地道,“可惜,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已经让皇上给查抄,弄得面目全非了!”
“没关系,只要咱们俩能在一起,在哪儿都无所谓!”他握着我的手,笑吟吟地道。
我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对他灿然地展颜一笑:“是啊,只要我们俩能在一起,在哪儿都无所谓!”
这一天,我正坐在窗前低头做着针线,一双瘦削的手臂环上我的腰,温热的唇在我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耳畔响起:“在做什么?”
“你带的荷包旧了,我替你做个新的!”我侧头对允禟微微一笑。
“给我瞧瞧!”他接过我手中已快完工的荷包,缓缓吟着上面绣着的词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①
“喜欢吗?”
“喜欢。”他搂着我的手臂一紧,低低地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见我将荷包拿回手中继续绣着,就叫了一声,“宛儿!”
“干吗?”我头也不抬地问。
“你陪陪我嘛!”
“我不是陪在你身边吗?”
“可是,你看也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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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唐·冯延巳《长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