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南城大酒店海州分店，萧文雨急忙给路家清打电话，希望他能出面找银行贷款，但路家清的手机关机了。他想了想，开车前往南方省政府找路家清。
今年夏天，路家清的妻子陪着女儿路小洋去美国读书了。路小洋年纪轻轻，不爱学习，喜欢拉帮结派，又飞扬跋扈，是海州市实验小学赫赫有名的小太妹。路家清想了想，即便找个初中读了书，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即便再混个高中，大学呢？他和他妻子商量后，送她去美国读书，将来即便读个野鸡大学，回来了，也是海归人士。
到了省政府，进了门卫室，他给门卫让支烟，问他路家清今天是否来上班了。
门卫告诉他，路家清陪着主管文体教育的蔡高官出国公干了。萧文雨暗暗叫苦，想问门卫路家清什么时候回来，但想了想，这些事门卫也不清楚，便离了省政府，开车回南城。
一路上，他的心情非常糟糕。原想去银行贷款支援南天客车，不仅飞来了15亿的担保款，南天国际又背了4个多亿的欠款。他从做生意以来，经历了生意惨淡、缺少原料、敌人排挤，但缺少资金的时候不多，也很少为资金发愁，但现在一下子背了20亿的贷款和借款，如果不能偿还，即便卖了公司卖了房子也不够偿还，自己甚至要面临着坐牢的风险。这些年，不少公司不是精英不善而破产倒闭，而是资金链断裂，自己是否也重蹈他们的覆辙呢？老夫人资助自己10亿资金成立南天建筑的时候，告诫自己现金为王，自己盲目地扩张，忘了她这句千锤百炼的经验之言。
路家清以往出国公干的时候，都会给自己打电话，顺便问自己是否需要带点什么，这次他出去不仅没和自己打招呼，又在路家廉替人担保的贷款到期的时候，他是不是有意在躲着自己呢？
他旋即笑了，路家清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出国公干是常有的事，有些公干比较急，自然不能与自己联系了。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到了南城，他没回南天大厦，去了红树林镇找萧文立。
萧文立今天没有外出，他和张天阳朱小军在谈论什么，看他来了，急忙停下话，但看他们个个神色严肃，南天地产出了什么事。张天阳和朱小军与他打了招呼，离了总经理办公室。
萧文立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文雨，你怎么来了？”
萧文雨苦笑着说：“路家廉拿南天国际的公章替人家做担保，现在人家跑路了，15亿的贷款落在了咱们头上，我来看看你这儿有没有富裕的资金？”
萧文立眉头紧锁地叹口气，“我也很想支援你，但现在南天地产也是负债累累，朝不保夕呀。”
萧文雨的希望全部落空了，急忙问：“出了什么事？”
萧文立挨着他坐下，懊悔地说：“去年咱们销售4000多套房，赚了17个多亿，我们想抓住机会多拿几块地多建一些房子。今年年初，我们从银行贷了20亿，又从南天建筑拿了7个多亿，总计45个亿购买购买几块地皮。但到了4月份，政策突然变了，房产证的发放收严了，不仅要求房子盖好，也要通过有关部门的层层检验和审计，然后房管部门颁发一个大房产证，然后慢慢地给我们办理小房产证。”停了停，“我们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年4月以来，咱们仅仅卖了十几套房子，剩下的都砸在手上了，刚刚与天阳和小军在商量如何度过这个危机呢？”
萧文雨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憔悴又消瘦的脸，杂乱的胡子，充满血丝的眼睛，额头隐现的皱纹和两鬓的几根白发。这些天他的压力太大了，没吃好饭，睡好觉，心力交瘁。“你找杨金豹问了吗？”
萧文立苦笑着说：“找了不下十几次，他说这是政策，他也无能为力。到了最后，我再去找他，他面都不给我见了。”
萧文雨想了想，“我找他谈谈。”
萧文立不抱太大希望地说：“我想，你找他，他也是说政策变了。”
萧文雨想了想，“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
萧文立又苦笑着说：“希望你能打通他这层关系，办几张房产证回来。”停了停，“1993年房产泡沫的时候，地产商们没钱支撑下去，只好跑路了，留下一个又一个烂尾楼和哭诉无门的房客们。现在的人买房子非常谨慎，没有房产证，即便房子盖好了，也装修好了，他们仍然不愿意掏钱买房。”
萧文雨想了想，又问：“其他房产公司呢？”
萧文立苦笑着说：“今年年初，南城有70多家地产公司，500多个工程，到了上个月，已经有16家地产公司资金链断裂，老板跑路了，也有261个工程停工，估计要烂尾了。”停了停，“咱们有自己的建筑公司，但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原来10个工地，我叫他们停了7个，剩下这3个工地到年底看看形势，实在撑不下去，也要停了，少亏一点是一点吧。”
萧文雨又想了想，问：“金科地产呢？”
萧文立无奈地说：“他们是地产巨头，除了储备资金雄厚，也和几大银行关系密切，他们的工程不仅如期进行，也在这三个月收购了6家小地产公司和他们十来个工程，实力一天天壮大。去年金科地产销售额是1200多亿，今年估计要突破1500亿。”
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自古以来的竞争规则，但金科地产似乎早知道有这个形势，“咱们手上有这么多地，你怎么不找建业银行贷款呢？”
萧文立苦笑着说：“我找过建业银行的胡行长十几次，但咱们今年的20亿贷款没还，现在银根又收紧了，他们不要求咱们早点还款已经谢天谢地了。”
萧文雨愣了愣，“咱们的地皮至少值50个亿，你拿地皮抵押也不行吗？”
萧文立又苦笑着说：“我也说了，但他们说了，今年银根收紧，贷款一亿以上的资金需要总部批准，省级支行最大权限是5000万，市级支行最大权限是3000万，南城是副省级支行，最大的权限也是5000万。”
“买房贷款有影响吗？”
萧文立重重地叹口气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买房的人办理贷款也难了，以前咱们帮他们去办理贷款，上午去，快的上午就办下来了，慢的最多一两天，现在至少一两个月。同时贷款的金额也减少了，原来能贷款80%的房款，现在最多能贷50%的返款，房子的抵押资金也降低了，一个市场价50万的房子，评估价值的时候，最多评估40万。”
萧文雨愣了，这是变相抬高了买房的门槛，原来50万的房子，首付10万够了，现在50万的房子，首付需要30万，90%左右的买房者一下子不能买房了。“中国经济在高速发展，怎么收拢银根呢？”
萧文立苦笑着说：“我问了文飞哥，97年亚洲金融危机和98年香港金融战争之后，央行收拢银根以抑制金融泡沫，防止热钱大量流进中国。”停了停，“这几年，来中国投资的外资公司越来越多，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不缺钱了，他们自然选择收拢银根来防止金融泡沫了，但苦了我们这些亟需资金扩张的公司了。”
萧文雨停了片刻，“咱们南天建筑呢？”
萧文立苦笑着叹口气，“整个建筑行业都不景气，咱们南天建筑又怎能安然呢？咱们原来有13个工地，现在停了8个工地，剩下这5个工地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工程款呢？”
萧文雨急忙问：“工人们呢？”
萧文立无奈地耸耸肩，说：“咱们有活干，他们跟着咱们，咱们没活干了，他们不能在这儿耗着吧，楚云龙和庞中华已经带着队出去找活了。他们说，咱们工地恢复了，他们再回来。”
“南城人民医院建安区的工地不是缺人吗？”
萧文立恨恨地说：“今年五月，孙院长被人举报了，说他贪污受贿，判了5年有期徒刑。新来的院长把孙院长和咱们签订的协议全部否决了，建安区的工地也停了。”
萧文雨暗暗懊悔，这半年忙着南天客车的事，赫然没留意南城的形势，孙院长被抓了，他都不知道。“咱们南天医疗器械呢？”
萧文立凝重地说：“没问文威，估计也不乐观。”停了停，惭愧地说：“文雨，我盲目扩张，又没留意政策变化，闹的现在南天地产债务重重，我愧对你和南天地产。”
萧文雨安慰他说：“这些政策是突发性，你又不是神仙，我找杨金豹问问，或许有转机呢？”停了停，“如果追责，我是第一人。第一，我盲目相信路家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叫南天集团背了15亿的债务；第二，我太冒失，太激进，盲目地收购海州客车，把南天集团的储备资金全部拿了出来，以至于整个集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萧文立想了想，建议说：“咱们这10个工地的房产证即便不能一下子批下来，哪怕能批下来20%，也能收回50亿，咱们也能渡过这个危机。”
萧文雨点点头，“我与他好好协商，尽量能批多少批多少吧。”
萧文立又建议说：“文飞哥现在是农民银行总部信贷处副处长，你能不能请他给农民银行南城支行打个招呼，咱们从农民银行贷点款。”停了停，“有些地产公司撑不下去了，现在到处借高利贷，年息30%至50%，但能活下去大伙也拼了。”
今年7月，萧文飞又提拔了一级，做了农民银行信贷处副处长。“大哥新官上任，不能做的太过火，我给他打打电话吧。”停了停，“你叫军锋建昌金铭他们鼓舞鼓舞军心，说这件事很快过去了。”
萧文立点点头，“现在快年底了，我最多叫他们早点放假回家，但过了年，再不开工，我怕他们几个也要自谋生路了。”
萧文雨自信满满地笑了，“没问题，到不了过年，一切都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