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医院，老夫人已经午休好了。萧文生来了，她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脸红润了，眼睛有光彩了，她在和夫人谈话，看他回来了，叫他在床边坐下，关心地问：“文生，你和蓉儿谈了什么？”
萧文生苦笑着说：“于静和连枫离开后，我万念俱灰，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地陪伴他们、爱护他们，现在他们不在了，但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们。”停了停，“何况蓉儿背叛了你，背叛了南洋集团，我永远不能原谅她。”
老夫人看着他忧郁和悲伤的眼神，叹口气说：“孩子，蓉儿背叛的是我，不是南洋集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护她这个南洋集团少夫人的地位。”停了停，“蓉儿很好强，她爱你，她这样做，是向你宣泄她的不满。”
萧文生冷哼一声，“奶奶。”
老夫人看着萧文生，“当年，我收养了十几个女孩，最后选择蓉儿做孙媳妇，不仅仅是她爷爷一生奉献给了咱们南洋集团，她是你的贵人。”
萧文生冷笑一下，“她是我的贵人？”
老夫人点点头，“你从小聪明漂亮，也很讨人喜爱，你半岁的时候，你爸给我寄来你的照片，我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三番五次地催你爸妈早点送你回南洋，最后派李大刚回国接你。你既然到了南洋，我又怎么会舍得再叫你爸带你回古城呢？”
这是一个困扰他十几年的问题，萧文生急忙问：“奶奶，当年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沉默片刻，叹口气，接着讲下去，“你到南洋的当天，伊元庆的小儿子伊文光也带着蓉儿从中国来了南洋，第二天，伊元庆带她进萧公馆给我行礼，你一看蓉儿，很喜欢她，立即拉着她和你一块玩，吃饭的时候，也要她和你坐一块吃。我看你和她有缘，又漂亮聪明，留她在萧公馆抚养，改名萧蓉。”停了停，“我怕你来了南洋没人陪你玩，找了十来个老兄弟的孙女进萧公馆陪你，但你只和蓉儿玩，即便琳儿玮儿，你也很少和她们玩，吃饭和她坐一张椅子，睡觉也要搂着她，不能离开她离开半步。”
萧玮冲他做了一个不怕羞的鬼脸。
萧文生苦笑着耸耸肩，“物是人非，小孩子的心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了。”
老夫人爱怜地看着他，“你回南洋两个多月，吕家举办南洋名流宴会，我原来要带你和琳儿玮儿参加，但出门的时候，蓉儿突然肚子疼，非要缠着你陪她。不管我们怎么哄，你都不愿意去。”停了半响，缓缓地说：“也幸好你没去。”
萧文生心一紧，急忙问：“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看看夫人，叹口气，“兰，这件事，咱们已经隐藏二十多年，也是时候和他们说了，你来说。”
夫人点点头，“文生，玮儿，我和你爸怎么认识的，文生来了南洋，又怎么回古城，你爸妈没告诉你们吧。不是他不告诉你们，是咱们家的一个秘密。”停了停，擦擦眼泪，“你爷爷自杀后，你祖奶奶叫你爸来南洋找你奶奶。那时候，中国很封闭，老百姓不允许出国，你爸是偷渡到南洋。快到南洋的时候，船遇上风暴，一下子翻了，他靠着几块木头，撑了十几天，被一艘渔船救到南洋。他没有钱，没有证件，只能东躲XC地打短工养活自己。”
“我们家开一个小商店，我爸和我哥不务正业，店里的事，全靠我和你外婆操劳。有天我去批货，你爸爸帮我送货，我看你爸说话举止不像一般的搬运工，问他从哪儿来，怎么做了搬运工。他说了，但49年以后，你奶奶给你爷爷的信，也是五几年，南洋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奶奶他们也从一个几艘船、几个码头的小货运公司成了南洋最大的集团公司。我爸爸和哥哥怕你爸连累我们，反对收留他，我不顾他们反对，留你爸爸在店里干活，顺便帮他寻找你奶奶。”
“大概过了半年，我怀了琳儿，你奶奶建萧公馆，需要手艺工人，你爸去做木工。有一天，李大刚的父亲李自成下工地视察，他是古城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古城口音，你爸又惊又喜，急忙用家里话和他交流。他听了你爸的讲述，急忙带着你爸见你奶奶。”
萧文生充满期待地听着，一个二十几年的疑团，终于要解开了，看看萧玮，“后来呢？”
老夫人接口说：“我和你爸母子重逢，既高兴又悲伤，你爸爸来了，你爷爷却去了。我问了你爸爸在南洋的遭遇，接你娘亲进了萧公馆。你爸又在南洋住了两年多，他想念你祖奶奶你妈和文飞，要回中国。我叫李大刚陪他回古城，也接你妈和你哥哥回南洋。他们回了古城，你祖奶奶已经过世一年多，你爸想接你妈和文飞来南洋。但你祖奶奶过世的时候，喊着你爸的名字，不愿闭眼，你姥姥又摔伤了，你妈怕你姥姥像你祖奶奶一样死不瞑目，不愿离开古城。后来，你妈怀了你，他们叫李大刚回来捎信给我，说你要是个男孩，送给我抚养。我想了想，同意了。”说完看看夫人。
夫人擦擦眼泪，“你三岁多，你爸带你到了南洋，你奶奶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很喜欢你，也指定你是她的继承人，琳儿和玮儿不得继承南洋集团。我们住进萧公馆后，你奶奶也叫我爸爸和哥哥进南洋集团做事，他们不懂技术，又不愿意吃苦，如果你奶奶不是看我的面子，早开除他们了。他们听说你奶奶指定你做继承人后，十分不满，竟然想借着宴会的机会绑架你。幸好你没去，不然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奶奶。”
多年的心结解开了，他不仅没有轻松感，反而愈加沉重，这两个伟大的女人，这些年，隐藏着这个屈辱的秘密，又割去亲情，送自己回古城。他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夫人，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萧玮急忙问：“娘亲，后来呢？”
夫人又擦擦眼泪，“他们没绑架着文生，就绑架了你姐姐。你爸带着陈大勇等人去救你姐姐，陈大勇牺牲了，你爸也受了重伤。”
萧玮接着问：“外公和舅舅呢？”
夫人看看老夫人，“依着你奶奶的意思，要他们给陈大勇抵命，我苦苦地哀求你奶奶，你爸也替他们求情，你奶奶放了他们，但不许他们再进萧公馆半步。我也没再见过他们。”
萧玮又问：“姐姐知道吗？”
夫人叹口气，“你爸不叫我告诉她。南洋政局又不稳，你爸休养了半年，我们怕文生再出事，叫你爸带着文生离开南洋回了古城。”
老夫人看着萧文生，“伊元庆和你舅爷是黄埔军校同期同班同桌同宿舍的同学，毕业后又和你舅爷进一个连队，他们搭档了二十来年，蒋介石也叫他去台湾授职，但你舅爷不愿去台湾，他也跟着你舅爷来了南洋。他走的时候，老婆和三个儿子在老家，来不及带走他们，只好留他们在老家。蓉儿的爸爸和叔叔从小住姥姥家，蓉儿两岁多的时候，她奶奶过世了，她爸爸带着弟弟和妻子女儿回了老家。但他们老家有个恶霸看上了蓉儿的妈妈，说蓉儿的爷爷在台湾，她爸爸是间谍，活活地打死了她爸爸，蓉儿的妈妈也跳井自杀。蓉儿的二叔被打断了双腿，现在残废着。蓉儿的小叔不是带着蓉儿逃至南洋，他们俩恐怕也凶多吉少。后来，我找了智慧大法师给你看命，他说蓉儿是你的贵人，我和你爸商量，给你和她订了婚。”
萧文生冷哼一声，“这也不是她背叛你的理由。”
老夫人叹口气，“蓉儿从哈佛毕业后，进了集团，我叫她担任我的行政助理。她很努力，也很好学，有能力又敬业，集团上上下下都很敬佩她。她是我指定的孙媳妇，我也慢慢地把集团的事务交给她处理。后来，李大刚带回你的信，你说你生意发展很顺利，也结婚有了儿子，再过几年，带着他们回南洋看望我们。蓉儿知道后，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理，整整关了三天三夜。我怕她出事，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后来，她出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没有说什么，便回集团上班了。我觉得愧疚她，便把南洋国际商业交给她，一来是补偿她，二来你们回来了，也能避开她。”停了停，“去年，我想在南美投资种植基地，找琳儿和蓉儿希望能周转一些资金，她们都说手上没富裕资金，伊元庆找蓉儿之后，含恨跳海自杀了。孩子，咱们萧家欠他们伊家太多了。”她说完，悔恨不已。
萧文生抓住她的手，“奶奶，我想请你和娘亲跟我回北京或古城老家。琳姐姐和蓉儿想要南洋集团，给她们好了，我已经失去于静和连枫，不想再……”
老夫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厉声说：“不行，南洋集团是你的，奶奶只要有一口气在，不能看着它落在外人手上。琳儿和蓉儿想霸占南洋，她们嫩着呢。我出院了，咱们立即回南洋，我要在集团董事会上宣布，撤她们的职，收回她们的权力。”停了停，叹口气，柔声说，“奶奶一生好胜，现在老了，但也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我一定会将南洋集团完完整整地交给你。”
萧文生刚要说话，萧玮插言说：“文生弟弟，南洋集团是奶奶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留给你的希望，不能叫姐姐和蓉儿霸占了。”
萧文生吃惊地看着萧玮，她不再是那个温柔、充满幻想、处处叫人我见犹怜的小女生，这十几年的商场竞争，磨砺了她，“她们都是……”
萧玮接着说：“你拿她们当亲人，她们却处心积虑地霸占你的家产，即便你有了北方集团，但南洋集团是奶奶一辈子的心血，辛辛苦苦为你留下的家产。”
老夫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手，“孩子，不是奶奶逼你，这是公道。你忙你的北伐哪个集团，南洋集团有奶奶来操作。”
萧文生看看老夫人，又看看萧玮，苦笑着说：“奶奶，这样吧，文生来了，你好好休养，南洋科技和南洋国际有琳姐姐和蓉儿管理，剩下的酒店、货运、粮油和金融文生暂时帮你管理，继承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老夫人看他执意不继承南洋集团，无奈地叹口气，“酒店、货运、粮油和金融你想管理，随时都能给你，但亚洲金融危机以来……”
萧文生听着老夫人的话，一阵心酸，老夫人快八十岁了，仍处处替自己着想，急忙安慰她，“南洋集团的情况，玮姐姐和我说了，北方集团尽管新成立，但资金富裕，我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钱，想注资南洋集团的货运、粮油、酒店和金融，你看好吗？”
老夫人又高兴又愧疚，急忙说：“南洋集团是奶奶留给你的，我怎能再从你手上拿钱，我……”
萧文生轻轻地拍拍她的手，笑着说：“没有你95年支援我的10亿，我现在还在西城跑货车呢。”停了停，“玮姐姐，麻烦你通知货运、粮油和金融的负责人来南城。”
萧玮看看老夫人，老夫人冲她点点头，萧玮急忙出去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