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辰乱
望着热呼呼的还冒着气儿的水晶饺子,江乃柔软软地趴在了书桌上,懒懒地闭上了眼,累了。当年的一幕幕,就那么奔涌地窜上鼻息,让人措手不及。
肃穆的法庭上,自己呼喊着“哥哥——”的小手硬生生被拉开,手背上抓出了发紫的红痕……
医院里,爸爸一动不动地躺在白布上,周围有白色的鬼魅在邪笑:“没人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咝咝——”
咝咝——
咝咝——
咝咝——
下一秒,温度骤降,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突然,黑色退去,漫天的白色,铺天盖地,更胜冷。
“没人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没人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没人要你了,你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心底是汹涌的海水,而自己就蜷缩在海中唯一的岩石上,把头深埋在双臂里,久久地哽咽:“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不要抛下她!
不要,呜呜,不要,呜呜……
墙壁上的挂钟重重地敲了八下,钟架内的粉红小仙子旋了出来又旋了进去,江乃柔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木然空洞的神情。
他们都走了,不理她了,所以它们就乘虚而入了。
那看相的嘴脸,张狂的笑声,冤魂不散地出现了,她拼命地跑啊跑,可是,他们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毒蛇,无论她躲到天涯还是海角,他们都会在她停下来暂缓一口气的时候从她的背后突地窜出来,疯狂地讥笑她,至死不休。
早已遗忘的痛,本以为可以不再碰触的,在这个时刻再次将自己淹没,轻轻一点,就痛得让人想要死去。
痛得入心入骨,支离破碎。
“隐隐约花明柳暗,倒映河岸,是否这幸福已经,峰回路转,终于在眼前……”
手机的铃声响起。
江乃柔拿起,翻盖,是一条信息。
乃柔,饺子我下次再吃。哥有事情晚点才回来,你早点睡吧。
又来了。
最近,哥哥越来越忙,说是筹备什么画展的,总是早出晚归,三天两头都见不上一面,很是气人。她只是想跟哥哥聊聊天,让他尝尝自己做的饺子,难道是奢望吗?
抱着膝盖,她低低呢喃:
我,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
……
晚上八时。
许宅。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宴会一角。
“乃柔,你怎么来了?”江梓宁宠溺地揉着江乃柔的头,乐得她格格地笑。
这个妹子,是江家所有人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乖巧懂事,却是因爸爸的离去而性情大变,知道她现在还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甚至落下了一身的病,疼惜更是与日俱增,他会暗中学习经商之道也多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不能完全肯定,那个人的心思如何。
温和的眸子闪了闪。
隐藏起嗖嗖的敌意,江乃柔落力扮演一个无比乖顺、可爱的娇娇女。
“我来接你回去吃饺子。”
哥哥不回家来陪她,敢情是因为面前这只狐狸精!白皙的脸颊,又黑又亮的长发,倒是一副纯情的邻家少女模样,实质是无耻不要脸,居然跟她抢哥哥,好大的胆!
刚进门时便瞧见了,他们俩亲密的样子,那女的挽着哥哥的手,边说边笑,好不开心,两杯草莓汁时不时轻碰,哥哥的眉角一直在笑,她几时看过哥哥如此轻松的样子?
笑,笑,笑,接下来,是不是她很快就要失去哥哥了?
不,哥哥是她的,是她江乃柔一个人的,谁都不可以抢走他!那女的凭什么?!
说不定,近来哥哥的“忙碌”,就是和她在一起?为了一个女人,哥哥连她都能骗,说什么要准备画展?暗地里,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她是要拐走哥哥双宿双栖,她江乃柔绝对不会让她如愿的!
“你说过,只吃我煮的东西的,现在快跟我回家,我们吃水晶饺子。”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绽放在江乃柔脸上,眼睛闪闪地如天上神秘的星星,然后斜过身子,巧妙地撞开了两人的接触,亲密地挽过江梓宁的手,挑衅地瞪着对面的纤美女子。
嘿嘿,你是赢不了我的!
江梓宁皱眉,他跟她说了下回再吃的,而且小妹怎么一个人找来了?见到羽绪被撞开,低声呵斥,“你干什么了,怎么如此没礼貌?”
伸手欲去拉回长发女子,却被一双手紧紧禁锢,“不准去,她是狐狸精!”
一声暴吼,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啧啧,没想到寿宴也能上演如此火爆的场面,品味好酒好菜之余,倒是个不错的甜品。看样子,是三角恋呢,中心是那个一身白西装的男子,咋越看越像画坛上的无虞?矮个子的女生气势汹汹,长发的女生气质优雅,到底哪个能抱得美男归呢?
感觉到周遭涌来越来越多的好奇因子,江梓宁赶忙拉下仍气呼呼的肇事者,“乃柔,不得胡说!”望向怀中的小妹,眉头紧皱。
她是出了什么事吗?
怎么口不择言,火气冲天?
“呜呜,你不要乃柔了吗?你说过,一辈子都会陪在乃柔身边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她在一起?”江乃柔哭得一脸的梨花带雨,哀怨、不解地望着帅气的男子。
哥哥撒谎,哥哥不要她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拼命地往下掉,拿起装满了佳肴的碟子就往地上摔,哥哥怎么可以不要她——
哥哥是她唯一的依靠啊——
刚走进偏厅的许捷,听到骚动挤了过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白衣男子边拉扯着一个乱摔杯盘的年轻女孩边柔声安慰她,而正牌女主的表情已然僵硬,眼神失落,不由伸出手去扶住她已经有点站不稳的身体。
一股不悦和怒意汹涌而出:他背叛了她!
当得知羽绪的“假未婚”,他依然甘愿退让,成人之美,只因她的笑容,可一年不到,看来敦厚的江梓宁却变了心,喜新厌旧,脚踏两条船,还每天装得深情款款,全程接送,他的戏演得可真好!
今天,他绝饶不了他!
紧握双拳,磨刀霍霍。
“许捷师兄,我们去大厅那边吧,还没跟伯父伯母打个招呼呢。”半个身子无力地倒在他的怀里,慕羽绪的小手紧紧抓着许捷的衣袖,仿佛那是支撑她生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原本红润的娇颜,早已失去了水分。
此刻,她只想找个可以呼吸的地方,不然,她会倒下。
二十分钟前,一同来的赵美瑶接了个电话,慌慌张张离了场。今天,是许捷父亲的五十大寿,宾客满座,政界商界各界人声鼎沸。两人是受许捷的邀而来的,现下却弄出个这样的事来,已经跑了一个,她再想跑也不应该跑,总不能搁了所有人的面子吧?
狐狸精?她竟成了狐狸精,哈,哈!
“羽绪,我——”看着女孩子面如土色地匆匆离开,江梓宁真是百口莫辩。
心急地想伸出手,替她抹去伤心,却在迈出一步的那一瞬间,猛瞥见江乃柔身后握着的水果刀,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秘的银光,这——她该不会又——
乃柔她——
江梓宁迟疑了,心中的恐慌指数再度升级,他能丢下小妹吗?
不再摔东西,江乃柔诡异地笑了,满意地看着敌人一步一步离开的身影,眼里,翻滚着浓浓的恨意,口中反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赢了,我赢了——”
趁乃柔的注意力都在羽绪身上,江梓宁右手绕到她身后,一把夺过了水果刀,呼,好险!
如果羽绪不离开,又或者他追着羽绪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幸好幸好,他如是安慰着。
“你骗人!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双手,不安地前后乱扑,像是要赶走缠在身上的重重恶念。
江乃柔神情失措,一直不停地嘀咕。
她是江家的女儿,她有哥哥——她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她不要离开哥哥,不要到冷冰冰的被人欺负的孤儿院——
“乃柔,来哥身边,我们一起回家,我们一起数星星。”江梓宁柔声哄道,把小妹搂到怀里,有节律地顺着她后背,同时右手按响了家中的紧急电话。
孤儿院?她又梦到那个噩梦了,真是不好的预感。
此地,不宜久留。
“星星——星星,我们回去数星星,爸爸说过,数到第一千颗星星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看我了,我可以和他聊天,可以……”
江乃柔痴痴地说着,那是最美好的时刻,有爸爸,有哥哥,有最渴望的温暖。终于,在江梓宁的搀扶下,两人走出了许宅,没入了黑夜中。
可是,有一双眼,却一直追随着。
……
九时十分。
甘宅。
同样是灯火通明。焦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乃柔怎样了?”
两个人影蹿上来。男子的声音,浑厚,女子的声音,哀戚。
许是听话地料理了身子,今日女子无须借力便能跑动而来,微喘的气息,脸蛋也有了几分的红润,而眼里的担忧一览无遗。这个孩子,总让人安不了心。
而她,偏偏又安抚不了她,哎。
“小姐,小姐——少爷?”是荣伯。
年纪大了,手脚也不那么麻利了,总管荣伯终是凑了上来,细细看了看少爷手上抱着的少女,极浅的均匀的呼吸,想来是猛风已过,心下一松,却不敢放慢步速,紧跟其后。
喀——
中年男子一手推开门,江梓宁便抱着人而入。
轻柔地,把人放下。一群人,占据了四角。
床上的江乃柔,沉沉地睡着,嘴边挂着浅浅的笑容,似乎是抓住了甜美梦儿的翅膀。
上了车后,他便知道,是天满露了风声。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天满对小妹有着异样的感情,很多时候都迁就着她,即使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屈下身子去满足她,今天即是亲自送她过来,一点副总经理的疏远都没有。
一片宁静。
江梓宁知道,继父是喜欢乃柔的,妈妈也是爱乃柔的,只可惜,乃柔就是不能从爸爸去世的伤痛中走出来,一直记恨着,怨念着,他的心中也是惋惜,还有对于自己的责备。
“我今天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没带她去,她以为我不要她,所以病才犯了。”还语无伦次,癫东倒西。
如果早知道情况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带上小妹出席。
好不容易小妹的病情才稍微有所好转,这下子,说不定有恶化的趋向。
哎,当初就是怕她太早知晓自己和羽绪的感情,一时接受不了,影响病情,才偷偷瞒着她的,没想到酿成了今日的惨况。
他这个兄长,当得没什么成功的,亏小妹那么倚靠他,竟害她的病犯了。
妈妈、继父、荣伯,他们才安心了一阵子,现在不知又要担多少的心了。
还有,羽绪那边,也搞得一塌糊涂了。
哎,棘手的事都恋上他了!
他真希望,自己有神的力量,把这些难题,通通解决掉了。
可是,他一个凡夫俗子,又没有诸葛亮的睿智,教他悔恨当初。
甘恬轻拍着廖雪宜的肩膀,希望给她一点力量,柔声道:“给多一点爱心和耐心,我们要相信乃柔,她一定会挺过来的。”
转头,对身后的荣伯吩咐道:“去煎一些药来,按以前的分量。”
又揉揉江梓宁的头发,一副坚定的眼神:“宁,不要灰心!你今天应该也累了吧,先去睡个觉,养足精神。乃柔,靠你这个哥哥的时候还多着呢,要有信心打赢这场持久战。终有一天,这个家到处飘满着的,会是笑声和温情。”
他是这个家的支柱,绝不能有半点妥协,如果连自己都熬不住,其他人可怎么憧憬美好的未来。
所以,即使心中有多少的心痛和无助,都只能埋在心底,现在,他要用自信的语言,鼓舞所有人的士气,这场仗,才有打赢的胜算。
众志成城,难关破。
依言,荣伯向厨房走去,江梓宁亦出了房门。
“我想,留在这里陪一下乃柔。等下荣伯过来,我才走。你先回房吧,不是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吗?”
廖雪宜轻轻坐在床的边沿,抬头说道。乃柔不想见她,她便在她睡着的时候陪陪她吧。
甘恬并无离开的意思,他走到书桌旁,检查起来乃柔的作业:“我陪你。”
整天忙碌事业,和人应酬,偶尔也要多关心家里的人,知道知道他们的近况。
今夜,蝉鸣幽幽。
走在回廊里,步履轻慢,江梓宁回想着刚才继父的一番话:
终有一天,这个家到处飘满着的,会是笑声和温情。
真的,会是这样吗?
抬头,星辰廖点。
江乃柔最最崇拜的爸爸,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因为醉酒驾驶。
毫无准备地,支撑着自己十来年的天空突然就塌了下来,在这个青春刚萌芽怒放的季节里。
学业进步,班上工作顺利,又脱颖而出当上团员,正是春风满面的时候。
上了烹饪课,学着做起司蛋糕,她怀里抱着的正是浓郁香甜的佳作,满心欢喜地往家里赶,想着爸爸吃得呵呵笑的可爱表情。
只是她等啊等,等到星星都爬上了树梢,没盼来爸爸归家的愉悦笑声,却接到了一通警局来的电话。
惊慌失措、泪流满面地招来计程车,火速地往医院赶,她的目光如迷了路的七岁孩童。
车外繁华交错的夜市美景,灯红酒绿的男人和女人,自动地被她过滤到记忆之外。
结果,她人是到了,可是她等的人已没了往日的神采,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起司蛋糕了。
“扑通——”
江乃柔跪倒在了雪白雪白的床前。泪,已流干了,心,也掉进了黑洞里。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从今无数个的茫茫黑夜,她将如何独自面对?
……
父亲永远地走了,母亲则改嫁他人,精心哺育他和她的小儿子,只有,只有哥哥,一如既往地爱护着自己。
曾几何时,人人艳羡的家庭生活,成了沙漠里的黄沙,被风吹得了无踪影。
江乃柔悲恸欲绝,紧紧攥着爸爸的遗照,奋力挣脱了哥哥有力的双手,一路哭着跑进了房间,惊落了屋外树枝头上孤单伶仃的一片黄叶,“嘭”的一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为什么!
为什么她亲爱的爸爸舍得丢下她走了?为什么她亲爱的妈妈高高兴兴准备再做新嫁娘?
为什么?
仅一夜,她就狠狠地撕烂了所有妈妈为她挑选的漂亮衣服,打碎了一切镶着和妈妈合拍的亲密照片的相框,这个坏女人,她不要再见她,是她,是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爸爸,害死了自己最爱的爸爸!
七天前,妈妈瞒着哥哥和她,搬离了他们的家,他们一家四口温馨的家。当日,爸爸头一回酗酒,彻夜不归,她和哥哥不停地找,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地找,到了天亮才找到。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落魄如泥的男子是她的爸爸,爸爸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是为了妈妈吗?
江乃柔缠上了爸爸,不停地问他为什么妈妈要离开,妈妈去了哪里,可是没有答案,那个男人只是拼命地吸烟,吸了一根又一根,呛着她要远离丈外。
原来,妈妈是跟人跑了,不要他们的家了。
为什么,她和哥哥都很乖,爸爸又那么爱妈妈,她为什么都不要他们了?
……
看到被苍天棕榈簇拥着的有着昂贵蓝色水晶吊灯的华丽房子,江乃柔就顿感恶心,她不要住到这个强夺她父亲位置的男人的家里,她会生不如死!
她要逃离他们的牢笼,就算只有一方砖瓦,她也还拥有自己。
可现实就是这般的残酷,萧落的家族里没一个人愿意接纳她,她想过一死百了,或许,能在奈何桥边遇到日夜挂念的爸爸,投入那个久远的怀抱,汲取生命的温暖。
当她握着满瓶的安眠药,环顾眼前空荡荡的大房子,白花花的圆形颗粒刺痛了她的双眼,当真走到了这一步,可还对得起爸爸要她立下的誓言?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地活下去。
活下去,很痛苦啊,没了您的支撑,度日如年,连睡个觉都那么的难……
几经转折,她被送进了孤儿院,一个有着洪水猛兽的地方。其他的孩子们,都欺负她,扯她的头发,捏她的脸庞,践踏她的裙子,讥笑她爸爸没了,妈妈也不要她了。就算是事实,小小年纪的她也不容许别人用恶劣的口气说她的家务事!于是,打架成了家常便饭,鼻青脸肿自是每日的例牌。
人多势众,以一敌十,几天下来,终是惨败。旧伤不愈,新伤再添,没有好的照料,也没有营养的补充,三顿两餐饿着肚子。她再次想到了死,死了,这些侮辱和委屈便不用再次承受了,喝了孟婆汤又再世为人,一个全新的人。爬墙,跑啊跑,终于回到了家。
可是,残垣断壁的暗香阁墙边,借着月光,当她看见,哥哥跪着说出他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妹妹时的心酸样子,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听着车厢外萧瑟刮过的风声,然后,她被带到了这个地方。
这,就是她以后居住的“家”!
她无比讥诮地嘲笑着被拥进去的自己。
……
廖雪宜曾试图挽救这段母女情。
“这么多年来的平淡相处,我以为,我和你的爸爸只有亲情,没有一点的爱情成分,我心里只有甘恬一个,直至今日从诺怡口中得知他去世的噩耗,我的双眼还是噙满了泪水,我才知道我不仅仅把你爸爸当作一个亲人,他还曾经是我的一个男人。悲剧已经造成了,我们无法重头来过一次,逝者已去,生者还有未竟的生活。我很痛心你们受苦的时候,我们不在身边,现在我们回来了。我们都不应该再无视别人对我们的关心,在争取幸福的同时,也要珍惜身边的幸福。你能原谅——”
“可以——”
抬头看见一张喜从天降般高兴的女子的脸,她又想起父亲温雅的笑脸,他尸骨未寒,而他的妻子新婚愉快、万事如意,真是讽刺,心里五味翻滚。
一把打掉那只温暖的手,铁下心肠,
“除非我——死了!”
江乃柔恶狠狠地丢下这一句,气冲冲上了二楼。
母爱被挤进门缝里,脆弱而又尴尬,短暂而又哀伤,半是真实半是虚假地维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