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海山抱剑伫立。
忽然看到百步开外,两条人影,一纵一落,快若惊鸿。
万海山心念电转,提气纵身,跃上自家房舍顶蓬上面,凝目远望,观察那两条人影的去向。
月色皎洁,万海山看得很清楚,那两条人影正是朝着张伍的住处急掠而去。
张伍的住处离他不远,就在大约半里开外的河岸边上。
倏忽之间,那两条人影就到了张伍的房舍门前,其中一人敲了敲门,房门打开,张伍走了出来,将那两人迎进屋子。
万海山瞧见,张伍看到二人之时,甚是高兴,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张伍举止之间,好像遇到老友一般。
万海山心念一动:“那两人身形,跟秦商、夏老三极为相似,莫非是他们从汝南城回来了不成?”
想到此处,他猛一提气,身形似一只大鸟,从房顶上腾空而起,也朝着张伍那边掠去。
几个起落,瞬间便到了张伍房舍门前,万海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秦老弟,夏老弟!你两人一去三个多月,音讯俱无,为兄可是担心死了!”
“有劳兄长挂念!我跟秦商此行,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到了汝南城内,想要去拜见王爷之时,却被阻在了门外……”
“哦?难道持有刘将军令牌也进不去王府大门吗?”
“那倒不是!王府里的管家说陛下召王爷进京,要得月余才能回来,故而我二人才一直在那里等候,无聊之际,将那汝南城游了个遍!哈哈哈哈……”
万海山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夏老三。
他听到张伍又问道:“你二人在那汝南城内,可是观察到有何动静?”
“张伍兄,我跟夏老三在汝南城内转悠数日,发现城内戒备较以往森严数倍,不时有士兵往来走动,他们望见陌生人,都会上前盘查!我二人住的客舍,也来过几次士兵,幸亏带了刘将军令牌,才没有遇到甚么周折。”
说话之人正是秦商。
“唉!”只听张伍叹息一声,“前些日子,我到了刘将军那里,他跟我说起了目前的情势,陛下意欲起兵,灭掉那东吴,天下一统,指日可待,我与那万老爷子,对于此事,却没能高兴得起来……”
只听得秦商又说到:“我与夏老三今日刚刚回来,见天色已晚,就没去叨扰万老爷子,径直奔哥哥这处来了……”
“哈哈哈哈――”
门外一阵大笑!
屋子里三人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张伍已经听出是甚么人的声音。
他打开屋门,门口站一白须老者,正是万海山!
万海山走进屋内,朗声说道:“秦商、夏老三!你二人既已回来,却不去告诉老夫一声,是将老夫当外人吗?”
只见一个黄面短须,身材精干的中年汉子抱拳笑道:“万老爷子,秦商怎敢!”
另一个面容枯瘦,眼似鹰隼的汉子也在一旁说道:“万老爷子,夏老三跟秦三,看夜色已经太晚,怕吵到万老爷子跟晴儿,便先到张伍哥哥这边来了,失礼之处,还望万老爷子宽宥!”
“哈哈哈哈,”万海山捋须笑道:“你俩此行,关系重大,舟车劳顿,只有功劳,何来过错!老夫只是责怪你二人不要厚此薄彼,将老夫当作外人!”
当下又问二人晚上用过饭食没有。
秦商、夏老三这才感觉饥肠辘辘。
万海山便说道:“张伍,你将那罐老酒带上,一起去老夫的屋舍,弄些菜肴,为两位接风洗尘,如何?”
张伍一听,大喜,说道:“两位兄弟来了,正要好好叙叙!”
……
四人来到万海山的屋舍,赵天恩跟晴儿俱已熟睡。
秦商与夏老三见到睡在床上的赵天恩,都很惊讶,问万海山从何处带回来一个孩子。
万海山道:“先不急,容老夫将下酒菜弄好再慢慢说。”
张伍抢先进了厨屋,看到厨屋里食材丰富,便笑着说道:“万老爷子,张伍早知如此,就该常常来这里蹭顿便饭!”
万海山乐呵呵地道:“晴儿最爱吃你做的鱼,老夫倒是希望你日日过来摆弄这些锅碗!哈哈哈……”
……
过得半个时辰,张伍将下酒菜从厨屋里端了出来。
一锅鲫鱼汤,一碗凉拌黄瓜,一碟油炸花生。
万海山趁张伍弄菜的机会,将赵天恩的来历说与秦商、夏老三,他二人听了,惊奇不已,感叹那孩子虽然命运多舛,冥冥之中亦有机缘庇护!
三人见酒菜摆好,暂且先撇下了这个话题。
万海山要秦商、夏老三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尔后,举起酒杯,说道:“二位此行辛苦,老夫就先干为敬!”说罢,一口将酒喝了。
秦商、夏老三连说“岂敢、岂敢”,也将酒喝了。
张伍看他们喝完,拿着酒说道:“哥哥我不会说场面话,就先喝了这酒!”也一饮而尽!
秦商、夏老三听了,又将酒杯倒满,一口气喝下。
酒过三巡,秦商率先说起了汝南之行。
“我二人在客舍里住了数日,思量着王爷也该回来了,便再次去王府拜谒。
果然,那管家开门之后,说是王爷前日已经回府,便先去禀告王爷。
我与夏老三等了一刻钟功夫,管家回来说王爷恩准,要我二人进见。这时过来几名侍卫,将我二人全身上下搜查一番,方才带领我二人去见王爷。
走了片刻,来到王爷府上花园的一处亭子里,见到了王爷。
王爷看到我二人,先是问道:‘你二人是刘旂将军的信使?’
‘正是!’我二人抱拳作答。
‘刘将军可好?’王爷又问。
‘刘将军身体无恙,只是刘将军无时不在牵挂着王爷,一心只想报效朝庭!’我就这样回复王爷。
王爷听了,默然不语,他沉吟片刻,又问道:‘刘将军派你二人来此,所为何事?’
我即刻将手中书信呈上。
旁边侍卫将书信取过,呈递给王爷,王爷拆开看了,神情肃然,半晌,他说道:‘你二人且等待片刻,本王就给刘将军写封回复。’说罢,即令侍卫取来笔砚,写好密封之后交予我二人,要我二人转交给刘将军。
我二人离开王府后,不敢耽搁,策马疾驰,朝着谷阳城赶回来。
我二人在官道上,不时看到有士兵列队前进,赶着车马运送辎重粮草,想来战事愈发的近了……”
万海山听到此处,问道:“王爷写的信函,你二人交与刘将军否?”
秦商答道:“到了谷阳城,我与夏老三即刻赶到刘将军那里,将王爷写的信函交与了他。”
张伍沉声问道:“刘将军看过信函,可有说过甚么?”
秦商说道:“刘将军拆开信函看过之后,并未出声,眉宇间似有无限的遗憾神色……”
万海山跟张伍听了,对视一眼,心里头似有所明白。
张伍说道:“那日我去到刘将军府上,也曾说到陛下用兵之事,刘将军言谈间豪情满怀,似欲一展抱负,只等王爷进京面见陛下,赦免待罪之身,报效朝庭,如今看来,只怕是要失望了。”
秦商说道:“我看也是,刘将军当时的面色也是失望之极!我与夏老三见到如此情形,为免尴尬,就跟刘将军告辞出来了。”
夏老三也说道:“许伯送我二人出来之时,神情也是十分担忧,说是刘将军自当年被责之后,时时忧愤不已,每日只能寄情书画,以解胸中郁闷……”
万海山听了夏老三的话,一个人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闷声说道:“老夫当年失察,错信了李长昭,误了大事,致使刘将军遭受如此屈辱,老夫心里有愧啊!”面上尽显后悔、痛苦之色!
张伍见了,连忙安慰他,说道:“万老爷子,千万不要再为这事责怪自己!事情过去多年,万老爷子也早将那叛逆捉拿正法,对刘将军也算是有了交待!再说我等隐居于此,正是等待刘将军东山再起之日,追随刘将军左右,答谢他的知遇之恩!我等心迹,刘将军自是十分明白……”
秦商、夏老三也连声称是!
万海山这才神情稍缓,望向秦商、夏老三,说道:“依你二人所说情形,刘将军这次向朝庭请命效力,恐怕是没有结果了,老夫可以想见刘将军愤懑悲苦之情!”
半晌,万海山又说道:“朝庭此次用兵,欲统一天下,四海合一,此乃大势所趋!事成则功业甚伟,千秋传名!刘将军欲施展心中抱负,报效朝庭,然而事与愿违,着实可惜!我等虽效命刘将军,终非朝庭命官!平素行侠仗义,铲恶除强,全凭心中大义!善恶之分,都在一念之间!想那东吴百姓,跟我大晋百姓,又有甚么分别……”
三人听了,默然无语,都感到十分无奈,自顾喝着闷酒。
赵天恩躺在隔壁屋子里,此刻早被万海山四人的说话声惊醒,他躺在床上,细听他们的谈话。
在草屋之时,赵天恩就已经在吴老大的指点下,熟读了不少名家之作,对于万海山所说的一番道理,他自是听得明白,不由地对这个万爷爷更生出一层好感与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