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饭店，马三催着楚天佑去打电话。楚天佑说：“你身上不是有手机吗？用手机吧。”
马三立刻就火了：“用手机？你死脑子啊？给警察安GPS对不对？自己造一个卫星定位系统对不对？”
楚天佑理屈，看了明仔一眼：“那你看着他！”他跑到街边小店里打电话去了，马三盯着明仔，明仔回瞪着他。
“干啥呀？闭眼！就你眼睛大啊？你盯着我干什么？你不看人要死啊？”马三被他瞪毛了，嚷嚷起来。
明仔马上回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连看看都害怕，是不是坏事做多了？”
“哟哟——”马三被噎了一跟斗，扬起大巴掌，“你他妈的活腻了……”他正要击打下去，楚天佑回来了：“老欧在，约在玉林宾馆见面，今天晚上看货。”
马三马上收了手，骂骂咧咧地跳上车。
楚天佑拉着明仔也上了车。
马三熟门熟路地把车开到了一条阴暗小巷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在一间亮着昏昏然门灯的小旅店门口停下来：“到了，下车下车！”
明仔嘀咕了一声：“黑店。”
楚天佑回头看了看他：“就你话多，下车！”
明仔不动：“你们不会就在这儿把我给解决了吧？”
“行，有想象力！”马三走过来，伸出肮脏的、粗糙无比的手狠狠在拍了他一下，“不愧是六年级了，有学问！”他大踏步向店内走去，几个女服务员嬉笑着迎了上来。
楚天佑看着明仔：“看起来，你不怕？”
明仔说：“你们是坏人，我是好人，哪有好人怕坏人的？”
“孩子，看来都是这些书把你害了。”楚天佑同情地望着他，把他的《小王子》拿在手里晃悠着，“这些都是书里教你的吧？什么好人不怕坏人，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对不对？”
“不是。”
“那——这书里讲些什么？”
“一个小孩子，想要一个朋友。”
“他找到了吗？”
“他找遍了他的星球，最后，找到一个飞行员。”
“他们成朋友了吗？”
“是，他们是好朋友。”
“你相信这些鬼话？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会成为朋友？”
“我相信。”明仔说，“把书还我。”
“书有什么用？尽骗人！让我烧了去。”
“你敢！”明仔急了。
“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要书？”楚天佑大笑起来。
明仔咬着牙：“你敢，我就报警，我就喊！”
“哟，我好怕！”楚天佑走近他，直盯着他的脸，“孩子，你以为你到了哪里？这里都是马三的同伙，你们会相信你？会帮你报警？”
“反正，我要报警——”明仔的哭腔都出来了。今天晚上凶多吉少，这是他的直觉。不管在路上他怎么强装镇定，但是在这儿，在这越来越黑的夜里，在那些女人和马三打闹的笑声中，他知道，今天晚上他可能过不去了。
那个什么老欧，真会要他的命吗？
楚天佑盯着他：“怕了？终于？”
明仔强行仰起头：“谁怕你？”
楚天佑哈哈一笑：“好，你是爷们儿！纯爷们儿！有种！我就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你很特别，可是我觉得，你还是怕了！”
“我没有！”
“没怕？那行啊，赶紧着，洗洗睡吧，都走了一天了，你不累吗？”
明仔脱口而出：“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啊，可别乱来！我告诉你，我爸爸是警察！他会来找我的！”
谁知，他一提这话，楚天佑立刻脸色大变，暴吼一声：“我知道你爸爸是警察！就是因为你爸爸是警察，我才被你们害了！你这混蛋！”
明仔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正想还嘴，马三站在门口喊：“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
楚天佑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着明仔：“老实点，你要乱喊乱动，马上让你回老家！”
他拖着明仔进了屋，把他推进一个小房间里。马三拿着绳子和一卷封口胶走了进来：“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绑好了，咱们也好睡个安稳觉。”
楚天佑接过来，对明仔说：“配合点儿，就不会太难受。”
明仔惊恐地睁大眼，马三站在一边看着楚天佑把明仔的双手、双脚绑好，再用封口胶把他的嘴巴缠上，这才放心地离去。
楚天佑拍拍明仔的脸，出去了，明仔立刻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好像传来汽车的声音。一群人走了进来，门被打开了，有人用手电往明仔的脸上照。明仔大力挣扎，那些人把他翻来覆去地验视了一会儿。马三和楚天佑站在后面，有人好像发出很满意的啧啧声。一行人离去，门关上，明仔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仔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他知道，希望正在一点点儿地离他而去。
“爸爸！妈妈！”他哭了。
他听到屋外传来楚天佑的声音：“你说什么？要把他弄到矿上去？这老欧是不是太黑了？你不是说老欧联系的是买主吗？那人缺儿子，要买他？”
“我哪儿知道老欧的心思？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脱手就行了，咱们拿钱走人！”
“那不行！”
“什么不行？为了钓这货你不是花了那么长时间吗？怎么又不行了？”
“咱们出来混，得讲规矩。人家才多大？十一二岁，做童工都嫌小！矿上那罪他受得了吗？你还不如直接一刀把他剁了！反正是个死！”
“你这会子倒做起好人来了？那你骗他上钩的时候怎么不发发善心？”马三压低了声音，“老楚，你想明白，咱们只要有钱赚就好了，管他什么黑不黑？”
“马三，你这么干，太狠了。我跟你说，这小子一到了矿上，不出三个月，准得死。咱别下手太狠了。”
“什么狠不狠的？这年头，我不对别人狠，别人就得对我狠。在别人对我狠之前，咱们先狠狠心吧！”马三说着，吹了声口哨。
“马三，你有儿子吗？”
“有啊。这不正在家里等着我寄钱，交下学期学费吗？我们不这么干，家里孩子就上不起学。”
“可这孩子也正在上学。”
“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马三，咱们会得报应的！”楚天佑小声地叫道。
“报应？那就来吧，我早就等着了！”马三轻飘飘的声音逐渐远去。
明仔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明白一点，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他哭得更凶了。
明仔在泪水渍泡中越来越困，终于，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里，明仔突然惊醒了。黑暗中，好像有一个人悄悄地潜了进来。他被人扛起来了。那人把他架在肩上，慢慢地往外走。明仔惊恐地睁大眼，他们要杀我了，终于行动了，我完了！他心一急，再加上连日的惊惧和慌乱，晕了过去。
“逃吧，明仔。”在晕过去之前，他听到那个人咕噜了一句。
明仔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摇摇晃晃的房子里。房子怎么会动？地震了？他仔细一看，原来他们是置身于一辆货车的车厢里。车子行进着，周围堆满了纸箱，箱子里散发着好闻的苹果香。
晨光从车窗射进来，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绳子、封口胶，都不见了，现在，他安全自由地坐着，除了手有一点儿疼之外，感觉好极了。
明仔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唉，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但是，当他侧脸一看，立刻魂飞天外，差点儿就要叫起来：楚天佑一双眼睛正嘲弄地对着他笑呢！
明仔叹了口气：“我还是没有逃脱你的魔爪。”
楚天佑很得意：“知道就好。”
“你好像又救了我一次，昨晚。”
“不是好像，就是。”
“为什么？”
“你对我还有大用处。”
“原来是这样。你不怕马三跟你翻脸？”
“我们早就翻脸了。”
“那你现在想带我去哪儿？”
“不知道。流浪。”
“这个词对我来说，太早了——我还要读书呢。今天是星期一吧？对了，我们老师要带我去县里，我要去参加选拔赛！你放我走！我的围棋大赛！你放我走！”
“你给我坐好！”楚天佑一把抓住他，“你省省吧，从现在开始，你什么赛也参加不了。马三正在满世界找我们呢！你最好不要叫，不要乱嚷嚷！”
“我要回家！”明仔再次嚷叫着。
楚天佑踢了他一脚：“坐好！”
“我要上课！我要读书！”明仔哀哀地叫着。
“上鬼的课！小孩子上那么多课干什么？有什么用？你一个农村娃娃，读那么多书，就算是你小子走大运，将来上了大学，又能有什么用？工作都找不到，饭都吃不起……”
“你有没有儿子？你能让你儿子逃课？”明仔瞪着他直着脖子喊。
楚天佑翻脸了：“闭嘴！别给你鼻子就上脸！不许说话！”
明仔正想回敬两句，楚天佑一把拖下后背上的外套，蒙在他脸上，明仔只好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