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姑射山,遮光蔽日的奇花异草障显着峰峦叠嶂的灵魂。走进那山,顿时浮躁的心境化作了溪边的绿柳,疲惫的身躯化作了山涧的清幽。花有若抬头,但见一处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怪石卧波。
天暗下来的时候,她便悄悄寻了个机会溜到奇峰后。她匆匆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在此,心想,要是在这里泡个汤浴,该最缓解昨日的琅嬛苦战。
幻玺栎没寻着花有若的身影,却见山巅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山间,似乎是大雨欲来之势,看着都有凉意袭来的感觉,便往这边寻过来。
花有若刚脱下了外袍,准备往泉水里走去。却见林影间有一席白衣的身影,仔细看过去,见幻玺栎立在不远处,仰头张望着什么。她对他早已怦然心动,可中间徒生很多变故,这次又被镜彧追念着,连雲妙儿都因此嫉恨上她。
她忽然觉得不如自己先向他表白心事,早点定下心来,也无需再苦心向旁人做解释,省得误解。
于是花有若便偷偷往泉水里探去,见他转身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便假意落水呼喊着:“啊!救救……”
他闻声朝山涧看到她,快步往她的方向走来。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托住她的身子,紧紧抱着她,扭头却见是镜彧。花有若又惊又恼,眼看幻玺栎朝她飞身过来,她便急着推开他:“殿下,你怎么来了,你走啊!走开!”
他往前瞥了一眼,应该早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牢牢抱住她往岸上拽过去,花有若瞪向他,他挑衅的盯着她,她瞬间便明白他是故意的。
幻玺栎到达岸边的时候,镜彧正拍着她后背安抚。她假意吐着水,咳嗽着,心里又羞又恼。
“溪诺仙子,你刚受伤未愈,眼看大雨将至,莫要再着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幻玺栎温柔的说着,瞧见她全身被水浸湿的衣服,此时正贴在曼妙玲珑的身躯上,便顺手解开衣服搭在她身上。
镜彧拿起衣服还给他,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裹紧她,抱住她飞身离开。
花有若在他怀里挣扎,却被他封了灵力。虽未多言语什么,但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他强势的爱恋。九重天宫高傲的太子殿下,她越是抵抗,他便越是想要控制她。
“镜彧,你放我下去!”她直呼他名讳,以示愤慨。
他不理她,把她扔进幔帐内,便欺身强制住她:“花有若,你再敢勾引别的仙君试试!”
她动弹不能,便瞪向他:“我喜欢幻玺栎。”
他狠狠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她挑衅他的逼迫。
他一把从幔帐里拽起她,把她堵在他的身体和墙壁之间,审视着她的目光:“有本事你去告诉他。”
她用力推开他,自顾自的往外走去。
“幻玺栎根本不适合你......”他有点失落的坐在塌上,望着花有若摔门离去的背影,惆怅万分。
此番纠葛,花有若便打定主意要向幻玺栎坦白心事。
晚上她与绿逸寒同住一室,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担心惊扰她休息,便起身出来透透气。
却见一蓝袍仙君立于月下,她走向前,见是道影。便拍了下他肩膀,他扭头看到她,并不惊诧:“还不睡?”
“嗯。”她点点头,“睡不着呢,出来透透气。”
“既不能忘,何不坦白。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日朝夕,君已陌路。”他并未看向她,似乎自言自语。
“我是想坦白……”她看向他,他正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怕伤了另一个吗?”他抬眼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我倒是怀念之前的平凡......”她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倚坐在树下。
月下,菩提。无言,亦无间。
道影想起在十里花溪初次见她,还是小女孩的模样,一起长大,陪她赴麑镜,他已然活成了她的影子,无处不在,悄无声息的陪伴着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只缘昔年相顾那一眼,情窦初开的时节,他这一生,都愿意将爱沉默如星,即使终究陨落成泥。他甘愿此生寂静烟火,只为守护一人。
第二日一早,蓬莱滇池。花有若鲜衣靓容,静候初心。
锦缎白袍迎清风,玉刻麒麟腰带红。幻玺栎轻轻向她走来,她痴痴的看向他:“有若,蓬莱已白露秋寒,你却在此等候我,我真应该早点来候你的。”他轻语,眉眼间尽显温柔。
他应该预料到,她想要说的话语。他一直刻意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担心有一日,她在他之前,问了他还不想回答的问题。
“有些话在心里很久了,我……”花有若看着他深黑的眼眸,四目相对,时间瞬间便凝聚了。她仿佛回到了初入麑镜,他第一次托住她替她解围,恰似一股春日暖阳,照进她懵懂的心田。
忽然他眼里闪过一抹阴郁,之前的闪耀光芒便立刻黯淡下来,投入她的心里,她看到了他的犹豫,也瞧见了自己的不安。
“有若,你自小就生活在花溪万般宠爱之下。但很多事情并不是能顺意的,总会有情不由衷的时候。有些话即便不说,我们也能明白,为何一定要说透呢。”他转眼看向前方漆黑的夜,聪明如他又如何不知她的所言何意。只是,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
蓬莱的夜模糊了他的眼……
他记忆里,七百岁之前,那时母君还在,天宫藤条抽打他的刺痛和疤痕至今还留在身体里。后来被送至北上太虚,太乙真人座下,不知道多少剂汤药,才将他儿时的记忆洗刷干净。可他忘不了母君含恨而去的那一眼,那个在天宫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使命,只是他不能言说。
“我只想问,你的心里待我可高于常人?”她期待的看向他。
他沉默着。
“换我心,为你心,心心相依,可好?”她有点迫切,神情有些激动。缓缓走近他,满心期待看向他。欲语,泪却不停流下来。
他依旧不语,只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欲言又止。但见他身后,飘渺的蓬莱仙岛,流水便随落花远,行云终难与谁同。
花有若伤心失望,一把紧紧抱住他,眼泪淋湿他的肩袖。
他却没有抱住她。
原以为她先开口,总能换来一个答案,奈何依旧多情一场。
许久,沉默着……
花有若无奈地推开他:“我知道了,你先回吧。”
“有若......”他带着几分哽咽。
她看向他,可他依然没有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抬头看向深远的天空,此去千里蓬莱孤岛,冷冷清秋时节,她抱着自己的发凉的身躯,瑟瑟发抖。
“我明白,不会怪你。以后我便只当你是朋友。”她叹了一口气,轻轻转身而去。心已明了,泪却难收,她始终学不会圆滑,原则里也容不下糊弄。
他困在原地,想起初初相见,他心里怎能没有她。心事曾细数。怕水叶沉红,梦云离去。情丝恨缕。奈何这一切,时机尚未到,无从诉说。
望着她伤心而去的背影,他伸出的手搁置在她看不见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