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若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住似的,脑子里一阵嗡的响,她告诉自己听错了,不是这样的,他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她面无表情,眼泪吞进肚子里,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抬头的瞬间却碰到幻玺栎从她眼前一扫而过的光,他总是那样审时度势,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只是,她现在对他而言,对这里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毫无价值。
可她,她信他,不相信刚才听到的,她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她忽然站起身,径直走到殿前:“我不同意。这不是镜彧的本意。”花有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殿内瞬间异常安静,众人都沉默了。镜彧看向她,离着一丈的距离,欲言又止。天后起身走近她:“溪诺仙子,这门亲事很早就定下了,今日只是趁着大家都高兴,便把日子安排下来,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彧儿也是同意了啊。”她说罢回头看向镜彧。
“那你们为何不等他酒醒再听听他是怎么说的。”花有若喊着,压抑不住的眼泪横在眼眶里。心里却咆哮着,为何连自己仅剩的一点温暖都要被拿走。
幻玺栎看在眼里,他却忽然觉得花有若这个反应倒让他放心了。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曾靠近她,但他却一直在心里默默关心着她。经过这些接二连三的变故,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胆怯,懦弱,紧张……他很多次悄悄跟在她身后,他担心她太沉溺于痛苦而消沉,直到这刻,他看到她站出来反驳,他反而放心了。她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花溪女君。
眼下的情形很尴尬,他知道镜彧不过是将计就计。他不便出手带走她,于是轻声提醒身边的玄靖上神。玄靖立刻走上前扶着她,向天帝天后拱手道:“溪诺仙子刚经历花溪变故,还未恢复,容我先带她离开休息。”
天帝点点头默许。镜彧半醒半醉,他伸手想要拦住她,却被雲妙儿拽住困在殿前。
玄靖带花有若走出德福殿,她知道他是替自己解围,刚才太冲动了。走出内殿,寒夜微风吹过,透着淡淡寒气,她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师傅,我没事。”她缓缓道,却并未抬头看他,眼里憋着倾之欲出的泪水。
“有若,眼下花溪处境非常艰难,你一定要坚强。你若肯相信我,为师愿意为花溪不惜一切!”花有若抬起衣袖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他玄黑的眼底,她知道他比任何人更希望找到姑姑:“师傅,姑姑若还在,会在这天宫吗?”
玄靖面露惊诧,他眉头骤然紧锁,沉默着。这何尝不是他一直以来,最不敢去深思的。
“我不会放弃寻找烈日彦的任何一丝机会。”他仰头长叹一口气,“你照顾好自己,要相信太子殿下,他是在意你的。”他慈爱的看着她,安慰道。
她点点头,回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内殿,长吁一口气,跟着他一起离开。
回到藏经殿,花有若心里空荡荡的,不敢去回想刚刚殿上发生的场景,那样只能让她更伤心。关上门,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了过去,那熟悉的味道,温暖的怀抱。是他。
镜彧在殿上假醉,见她伤心离去,便寻机遛了出来,一路直奔这里。
她想着他殿上毫不犹豫的同意婚约,与雲妙儿齐肩并坐的场景,顿时醋意复涨,便挣扎着想要摆脱开他的怀抱。他用力转过她的身体,把她堵在门上,动弹不能。他伸手抚向她的面颊,深深看向她眼底:“有若,我心里只有你,便绝不会再娶别人。今日事出突然,我只能将计就计,想着随后再跟你解释。”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灼热的眼睛。她相信他,可她,却有点退缩了。
他感觉到了她的失落,抬手托住她的脸庞,逼她直视着他的双眸。四目相对,两心相映,他的手掌用力的环抱住她消瘦的身躯,恨不得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她被他抱得太紧,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呼唤他:“镜彧……”。
许久,他才慢慢松开她,看着她:“有若,给我点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
她点点头,靠在他怀里。
第二日,璇玑仙子呈上为太子选定的良辰吉日给天帝,他拿着奏章连连点头。随即,当着神族重要仙倌的面宣布道:“钦定太微二十一年春月卯日,太子镜彧与雲妙仙子大婚!”
语音未毕,镜彧便快步走到殿前,拱手道:“父帝,太微二十一年春月卯日,镜彧不是与雲妙仙子大婚,而是与溪诺仙子。”
“一派胡言,明明就是你与雲妙仙子。”天帝语气有些恼怒。
“父帝,请再看看那八字,的确是溪诺仙子的生辰。”镜彧解释着。
天帝仔细看向奏章上的生辰八字,他眉头竖起。璇玑仙子见状赶紧跪下:“天帝明鉴,太子殿下昨日给我的,的确是上面的生辰八字啊。”她说着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镜彧,两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
“父帝,儿臣本就与溪诺仙子情投意合,对雲妙仙子只有兄妹之情,还请父帝成全。”他拱手跪下。
众仙倌见状都纷纷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议论着。
灵通大妙仙面色灰暗。本当是喜事,正想着接受众人恭贺,没料镜彧居然公然悔婚,让他处境十分尴尬。
天帝拿着奏章,龙颜大怒,一把扔下奏章:“华溪仙尊为六界和平大义献身,溪诺仙子理应为花溪守孝三百年,这个以后再议。”
……
灵通大妙仙急步回到灵妙殿,雲妙儿笑着迎上他。却见他面色愤怒,手微微颤抖着。她心里便一怔,急切的问道:“祖君,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从未见祖君发火,雲妙儿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他一见她难过的样子,更是心疼:“妙儿,太子殿下纵使千般好,可他心里毕竟没有你啊。”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从小到大只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她扭头哭着跑进内殿。
灵通大妙仙叹了口气,气恼着坐在椅榻上。
这日,花有若又一个人呆在藏经殿,徘徊在收藏花溪史料的沉香架前。
小仙娥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琼花露:“溪诺仙子,太子殿下说这是今日最新鲜的琼花朝露,让膳事殿熬了汤给你拿来。”她笑盈盈递给她,“殿下对仙子真好。”她轻轻补充了一句,面色羞红。
花有若接过汤,不好意思的笑着回她,小仙娥不过千岁的年龄,稚嫩可爱,她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双手捧着汤羹,看着上面映衬的她的眉眼,两颊明显凹陷,眼窝深陷,这些日子身心俱焚,她居然已经憔悴到这般模样了。好久没有这般温暖,她端起汤一口喝了下去。一碗汤还未下肚,她便瞬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灵力不断从七窍散发出来,身体的血流不停往头顶上冲,她支持不住的挣扎着倒在地上。
小仙娥吓得尖叫着,她跑着,呼喊着。
镜彧刚好进殿,他闪身花有若跟前,一把托住她。见她元神已经泛散,他瞥见地上的汤碗还冒着热气,估计她刚喝下不久。情急之下一口含住她的口鼻,吸着她嘴里的残汤。可汤药才入他口中,他的灵力便瞬间分解着,不停化作白光从耳鼻中飘散出来。
“寂元丹!”他已经无法支撑她,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同花有若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雲妙儿忽然冲了进来,一把抱起倒下的镜彧。试图封印他元神,奈何自己仙灵不够,没法锁住他渐渐消散的灵力,只能抱着他大声呼喊着。
天帝天后闪身而来,两人合掌封锁着镜彧的元神,他仙灵的消散逐渐被抑制住。天帝一把托起他,迅速把他仙身转到六味真火殿。
天后看向镜彧倒地时拽住的花有若的手,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转念间,她留下锁住花有若泛散的仙灵。
灵通大妙仙也已经闪到,天宫重要的仙倌陆续赶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花有若,盯着失魂落魄的雲妙儿,她闪烁的眼睛回避大妙仙的直视,他瞬间便觉察出端倪,迅速合掌和天后一起封锁花有若已经微弱的元神。他知道事已至此,很难再有回天之力度她回灵。
六味真火殿。灵宝天尊奉命出关,他盘坐在金莲之上,白发盘在头顶,一枚金叉束着。闭目不语,周身仙气蒸腾。花有若和镜彧分别安放在他两侧,被他周身散发的仙气环绕。
天帝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外殿站满了神族的重要仙倌,大家都焦急的探向内殿。
天宫的变故很快传到麑镜,幻玺栎闪身六味真火殿,他马上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刻不停的返回麑镜,往麑湖方向而去。
“玄靖师傅,花有若被人投下寂元丹,镜彧也中毒未醒,你可有什么解救之法?”他面露焦虑,急切的向向玄靖拱手求助。
“寂元丹。”玄靖闻言一惊,看来他之前的推测都不对,当初在麑镜那枚寂元丹看来还是另有人所为。
幻玺栎见他颦眉紧锁,心里一紧:“是的,就是早已灭绝的寂元丹,师傅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他焦急万分,可解救之法他哪里能有,谁都知道寂元丹无解。
他想到了紫玉仙人,自那日在德福殿见她带花有若进内殿,他便开始对她产生怀疑。彷若离开那刻他便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在麑镜族试图对花有若下此毒手。那日在颐天殿紫玉仙人也在场,完全有可能解开禁颜咒。小仙误食寂元丹之前数日,她也的确来过一次麑镜。
“你可是在那紫玉仙人跟前长大?”玄靖忽然问道。
“正是。”
“你可听她提到过茗兮上神?”
“倒没听到过,不过......紫玉仙姑日日念珠焚香,有一日我无意经过她内殿,看到过一个供奉的牌位,似乎有茗兮二字。”幻玺栎回忆道。
“茗兮上神,当年在麑镜之战焦灼的时候,以一己之身于麑湖大仙处求麑剑,趁乱偷袭烈华琰,为天宫夺回守魄泉。最后以身护剑,自绝元神入剑,沉入麑湖。”提及前尘往事,玄靖内心波澜起伏,他扭过头去,看向浩渺的麑湖,玄黑似墨。“如果我没猜错,紫玉仙人就是茗兮的故人,所以她记恨花溪的人,她觉得茗兮仙陨是因为花溪烈日煌引起,而烈日煌已经被华溪仙尊用冥铭印火封印,沦为烈日荒之地,寸草不生。”
“你的意思是寂元丹是紫玉仙姑所为。”幻玺栎若有所思。天宫仅有的寂元丹被封印在六味真火殿,而这次女君中的正是寂元丹之毒。
“灵宝真君应该只是暂时保住了太子殿下和女君元神不再泛散,但他们依旧危在旦夕,寂元丹之毒还需原配的解药能医。”玄靖眼里流露着焦灼的光。
幻玺栎抬头看向他:“我现在就回九重天,我去求求紫玉仙姑,看看她是否还有解救之法。”
玄靖点点头,他心里也没有底,眼下只能再去趟十里花溪,看看药王是否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