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花溪这次应邀约送了女君入麑镜,可华溪仙尊并不放心她一人留在神族领地,于是遂岩便令道影仙君随后赶赴麑镜仙修。
泽院位于麑镜的下风下水之位,小仙们每二十八日必须去玄靖上神那里汇报内功修为。原以为躲在泽院就没人管了,这下经常就要去汇报,而且是去玄靖上神那里汇报。不知道为何,花有若对他有种特别的畏惧。
自那日麑镜比试时被幻栎仙君揽腰护住,她的一颗心便被擒了一块似的。这几日她没见着幻栎仙君,心里空落落的。昨日去玄靖上神那里汇报,又被严格规劝加强内功修为,这烦心事一堆又夹杂着几分难言暗恋之情,于是花有若便自己偷着开了一壶酒小酌起来。
莲雾进门看见她居然喝得满脸泛红,便赶紧把酒葫芦夺了过去:“公主,你干嘛呢?不是答应师傅来麑镜不喝酒的嘛。”
“哎,莲雾,你让我再喝点嘛!”她拉住她,“我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啊……”
“你刚才不好好的吗?”莲雾疑惑道。
“我已经两天没见着幻玺栎了,”她哀怨道,“你说他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莲雾扶起她的头,捧着她红彤彤的脸庞道:“公主,你……你喜欢上幻栎仙君了?”
花有若推开她,抢过酒葫芦咕咕一把都喝了进去:“他怎么不来看看我,他在干嘛呢?”
“可能幻栎仙君有事呢,明天一定会来看你。”莲雾安慰她。
“不行,我得去麑院。”她起身晕乎乎就要往外走。
“不行,我的脸不美,我不能这样去,”她忽然转身拉着莲雾,“莲雾,莲雾,你给我画画。”
“公主,我也不会画啊……”莲雾扶着她坐到桌子旁。
“那我自己画!”她赌气地撅起嘴,也记不得在脸上给自己画了个啥样,只依稀记得出门时正好撞见道影仙君,他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花有若恍惚着到了麑院。
麑镜的上神和管事仙倌在麑院为镜彧太子设宴款待,席间尽显赞美洋溢之词,酒竹笙声入耳,仙乐风飘四溢。
麑镜的小仙们一个个神采奕奕,目光有意无意的流连在镜彧身上,期待他侧目。
他在殿上落座,众仙举杯寒暄,觥筹交错之余,他四下看去,寻思这花溪女君应该也在殿内,可目光一路扫下去却未见她,便轻轻问向一旁的让让仙姑:“上仙,花有若可在下座?”
让让仙姑这才记起花有若的存在,往下寻去,也未见她踪影:“花有若阶品低,住在泽院,今日只通知了麑院的仙子们,殿下若想见她,我现在差个小仙使去叫她来吧。”
“罢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他摇手笑笑。
让让仙姑心思通透,听他提到花溪女君,不免多揣测:“殿下若想了解啥,本仙必定知无不言!”
镜彧沉默着,随后举杯敬向她,却没问。
她喝了口杯中酒,便自顾自的道来:“殿下,这花溪女君别说是你了,就是老身活了几十万年,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神仙,都七万岁了还只是个散仙。之前我还只当是个乐子听听,可谁知前些日子溪芫上神送她来此,在麑镜之巅与一众小仙比试,她果真是啥也不会,仅仅是个混日子的逍遥仙子。也不知这花溪为何如此纵容她,毕竟她是十里花溪唯一的女君。想当年,花溪女君是何等传奇的人物,六界谁不动容……”说到这,她便长叹一口气,一口干了杯中酒。
“你说的花溪女君可是仙逝已久的烈日彦上神?”他追问。
她点点头。
镜彧倒是想起古莽之行,他救过两次的花有若。虽然她天资平凡,修为浅薄,但心思通透,不像传言的散仙那般庸劣。
他在天宫长大,只在经卷里看到烈日彦上神寥寥几笔便震撼六界的记载,以为花溪再无女君。那日古莽偶遇花有若,见她见识甚广,聪颖机灵,便派人跟随她调查,才得知她就是十里花溪一直藏匿的后辈女君。
麑院的墙角,幻玺栎跟几个仙君们刚好散席经过。花有若轻轻唤了他一声,他们回头看到她。只听到一阵笑声,她傻傻的看着幻玺栎。
幻玺栎仿佛没听到她唤他,并没有回应。她站在墙角,头发被风吹到脸颊上,带着几分凌乱,酒气也似乎吹醒过半。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依稀记得脸上画得乱七八糟,在一众嘲笑声中,她惊慌羞愧的捂住了脸。一个人孤单尴尬的立在墙角不知所措。
镜彧刚好也从殿内出来,听到外面一阵哄笑声,便朝她走过去,只见眼前之人满脸颜料,看不清容颜,满脸跟画了个脸谱似的,傻傻的站在那里。他寻思着,这不知是哪家仙子被人捉弄了。
花有若在众仙的目光中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往身后抓去,却抓住身后的镜彧。她拽起他的衣袖便往自己脸上捂去,实在顾不上看清他的脸,就拖着他往黑暗里躲去。
见避开众仙的视线,她便继续拿着他的袖口往脸上使劲擦去。忽然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一张熟悉俊秀的脸在她眼前出现,她吓得往后一跳:“你是谁?”
他一把甩开被她的拽住的衣袖,看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
“我?”她见他眼熟,忽然想起他就是那日古莽救了自己的白衣仙君,可眼下如此狼狈,怎么也不能让他知道她自己真神,日后落个把柄笑话。于是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瞪眼理直气壮:“我……我干嘛告诉你!”
他上前凑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麑镜半夜酗酒,还闹事的仙子,你叫何名?你胆子不小啊。”
她看他这通身的气度,心想莫非他是麑院管事的仙倌,惹不起还躲不起嘛。趁他还没看清自己,她使劲推了他一把,便赶紧往泽院跑去。
镜彧没想到她不仅不感激他解围,还慌着跑了,临走倒不忘推他一掌。他轻轻摇摇头。心想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的小仙。以他上神之力,如若不动,她在墙角被人围观之时,岂能轻易拽走他。
每九九天一次的麑镜书会都在麑院举行。
自上次醉酒去麑院找幻玺栎后,花有若已经没有再去麑院了,这日再次去书会竟惹来一群小仙的指指点点。
“她这样的姿色还敢勾引幻栎仙君。”
“就是,她上次仙法比试可丢人了,都自己住到泽院去了。”
“花溪无女仙,她可比不得我们菁之公主和雲妙仙子,既无样貌又无才学!”
“……”
莲雾见花有若被嘲笑,正要奚落回去,却被她一把拉住:“咱们别惹事,上次本来也是我醉酒失控,再说她们也未必真看清我了,只是以讹传讹,何必自己承认了去。”
为避嫌,她故意挑了个离幻玺栎最远的位置坐下。回头发现,道影不知何时坐在她身后,她欣慰的朝他笑了笑。一转头却发现对面幻玺栎投来的眼神,他正深深的看向她。整堂仙法书会她都没法淡定,无法从容面对他。
绿逸寒悄悄坐到花有若身边:“麑湖之滨有个月老庙,你可有时间和我一起去许个愿,据说很灵。”
她看着绿逸寒善解人意的眼睛,点点头。
麑湖之滨,绿逸寒早早就在湖边等候,麑湖大殿因在湖底而显得有些凉意,但是殿内摆设了很多夜明珠,照得珠链闪耀,金碧辉煌。麑湖大神近年闭关修炼,只是麑湖仙姑主事。
“母君,看我又带谁来看你啦!”绿逸寒扶着衣着素丽,面容慈祥的麑湖仙姑迎向她。她赶紧参拜。
麑湖仙姑忽然愣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定神的看了她,神情有些激动,眼里闪耀着满是温柔,她伸手触摸花有若的脸颊。
花有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绿逸寒赶忙拉住她:“母君,你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她马上回过神,笑着说:“仙姑好久没见着你们,今日又见花溪后辈,一时高兴啊,你们以后可要常来麑湖。”
花有若第一眼就喜欢仙姑,虽然自幼没有母神的疼爱,但她想母神的眼神应该就是她看向自己这般的光芒万丈吧。
绿逸寒带她拜见完母君后便急着去了月老庙。
在月老庙,皓月繁星下,情窦初开的她悄悄许下心愿。
“上穷碧落下黄泉,愿我能和命中注定的那个他撞个满怀。我所爱之人最后成为我的爱人,相知相依,永不分离!”
她们回麑镜的时候天色已晚。遥看麑湖边立着一人,一袭白衣,仙袖飘飘。神族屈指可数的女上神,彷若上神,一直都是冷漠高傲拒人千里,这会儿等候在此想必是有事寻她们。
“你们去哪里了?今日天乙仙尊出关在麑院讲经,你们赶紧去,别错过时辰。”彷若上神厉声呵斥。
“上神,我们去麑湖看望母君了.……”绿逸寒拱手交代道。
“好了,我没时间听你们解释,你快去麑院吧。”说着她走近花有若,冷冷道,“你就不用去了!”
“我……”,花有若看着她冷漠的脸,心里不解。
“我为什么不能去?”她不服气的反问。
“上神,天乙仙尊难得出关一次,我想溪诺仙子也想听听讲经。”绿逸寒恳求的看向她。
正在这时,一小仙使匆匆赶来,悄悄在彷若上神耳边嘀咕了几句。她面色更加严厉:“你是不是不想去听了!溪诺仙子要随我去泽院先说清一件事情,暂时没法去麑院。”说完一把抓住她的肩闪到了泽院。
“溪诺仙子,有人告你在住处私藏禁书,修炼邪恶之术。你可有话说?”她冷冷道。
“我没有!请上神明察。不知道何人诬告我?”她辩解道。
“有没有私藏,你怎么证明?你可否愿意让仙使搜查你的厢房?”
一旁的莲雾又气又急,“我们公主才不会练邪术,根本就是诬告。”
“这里还轮不上你插话!”她瞪了眼莲雾。
花有若赶紧朝莲雾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忍着。
她抬头看着彷若上神的眼睛:“清者自清,上神若要搜查,小仙自当甘愿。只是如若小神清白,不知上神如何责罚诬告之人。”
彷若上神看了她一眼,心里一怔,没想到眼前的她性子挺烈。她想起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那个人,烈日彦。
尽管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如同名字一样的鲜红焰火,始终在彷若上神心里燃烧着。直到数万年后在麑镜再次见到花溪女君,她才发现那焰火从没在她心里熄灭过。
“那就让仙使进屋搜查,如是诬陷,我自会责罚诬告之人!”
泽院厢房本就简陋,当初她并不情愿来麑镜仙修,没从花溪带什么多的东西来。仙使很快便搜查了一遍,最后发现她放在柜顶的包裹,翻出遂岩师傅的书,神族小仙并不懂花溪族文,于是慌着拿出包裹呈递给她。
她匆匆翻了翻书,她本就能读懂花溪文字。这些书不多不厚但每本都是精华,她一眼就能看懂遂岩师傅对这个小徒弟教诲的用心良苦。想到花有若的修为和不久前麑镜之巅显露的拙劣的仙法,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花有若毕竟平庸,与花溪前辈女君相去甚远。
她看向她,审视着她的眼睛:“这些可以拿回去了,我定将还你清白,严惩诬告之人。”
麑镜祥福殿,彷若上神碰了一鼻子灰,此刻正有几分懊恼。她清丽秀美的面容,虽然从不施粉黛,但难掩绝美气质。
六界曾多少英雄俊杰对这么绝美的佳人趋之若鹜,只可惜情劫难历,流年似水,玉女修成上神,心事终难了却。
无意听到小仙传言花有若最近仙法进步神速,还看奇怪的书。她拿着由头小题大做,却没想在一众小仙子面前失了身份。柳眉颦颦,怒气绕在心间,于是拉了个小仙使罚了下。她明白其实真正懊恼的是自己。
任经纶流转,心劫难历,她再次见到与花溪女君有关的一切,内心依旧无法从容淡定。
麑镜边界的幽暗处,巫录施派出的两个玄影使者出现。
“放出的话可有成效?”身型高大的玄影人问道。
“那些书都是花溪族文,只是普通的内功和典故记载。”另一玄影人回答。
“那是我们多虑了?”玄影人有点不淡定道。
“目前看来是,只是仿若神婆似乎对过去之事仍有余恨。”
高个玄影人忽然哈哈大笑,不语。
“我们可还需要做啥?”另一玄影人继续道。
“你暂时别行动,免得暴露身份,或许我们等了十万多年的这一天会很快到了!”说着继续大笑。
玄影很快随着笑声消散,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