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疲惫的敬远居然睡着了……
笔直的乡间公路延绵数公里,两旁的樱花树仍不能阻挡西方的红霞。公交车向东行驶近一小时后终于抵达终点站——樱下村。
宫野治轻轻唤醒了唯一的乘客,敬远醒来一番感谢和告别,下车走进了村子。一条长满青草的小路曲曲折折看到不到尽头,远处几缕炊烟随风舞动。
小村落依山傍水,墨色山峦已被红霞浸染,偶然几只鸟雀飞过,翩然而入林间。清澈的溪水从北面顺流而下,泠泠作响,格外欢快。村间并无行人,只有敬远一人轻松自得地漫步。
他的身旁则是樱花林,东风吹过,樱花漫天飞舞。花瓣徐徐而落仍对红霞恋恋不舍,如同情窦初开的姑娘羞红了脸颊。他低下身来捻起一瓣樱花,驻足而望,他实在不愿再往前行走,将漫野的樱花踩在脚下化作污渍。
缓缓穿过乡间樱花林,面前则是一座白石桥,从此流过的溪水格外湍急。
白石桥旁有一株合抱难拢的巨大樱花树,于是白石桥上,溪流之中皆落满了樱花,白石桥化成了粉色的花桥,而溪流也更添几分妩媚。
他独自伫立桥头之上,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封藏已久的少女相片,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樱花不一会儿便撒满了他的肩头,相片在夕阳的照映下更显光泽。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一点一滴落下随溪流而逝。
村子里传来的三味线渐渐响亮了起来,他只得擦干泪水渡过白石桥,随后进入了村中。古朴的街头只有几个身着和服的女子,大部分的店面早已打烊。
他追寻着三味线的声音,最终驻足于一家名叫“樱下”的茶屋前。一位身着灰色和服的苍老妇人前来迎接。
“欢迎观临,客人。”妇人对着他礼貌地问好。
掀开白色的垂帘,他换上脱下鞋子便随妇人走进屋去,屋内大约有四十榻榻米地样子,两旁又分成数多四叠的雅室,再往里便是后院了,装饰也格外古朴晦暗。妇人将他引进雅间,通告了一声便去准备茶水了。
他走出雅间,仔细欣赏着这间茶屋,时不时地走动。他好奇地走向深处的广间,轻轻拉开木门,留出一丝缝隙,偷偷摸摸地探了进去。
三个身着素色的少女正在认真地练习着三味线,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这三位少女样貌青春姣好,没有梳妆打扮,面容不加粉饰,长发也自然地披散在肩后。
敬远听到妇人的脚步声逐渐近了,他便重返雅间。
“让您久等了。”妇人将茶水点心一一摆在他的面前。
“那个……婆婆,这屋里的乐器声……”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您说三味线啊。那是姑娘们在练习三味线呢。”
“可否烦劳一位姑娘,为我演奏一曲呢?”
语毕,妇人便出门传唤:“樱子,你们来一下客人的房间。”
“请客人稍等。”
“多谢婆婆。”
不一会儿三个年轻少女持着三味线便进入雅间向他问了好。三人跪坐在他的面前,面带微笑。他看着右手边的姑娘不禁激动起来,嘴角下有一颗美人痣,面容却颇有几分阿苒的感觉。
“婆婆,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右手边的姑娘。
“樱子。”婆婆说道,于是转过身对她说道,“那么你来为客人演奏吧。”
婆婆带着另外两位少女起身告辞,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敬远与樱子二人。
“那么就请樱子小姐为我演奏吧。”他对她鞠躬,樱子也再次鞠躬,便开始三味线的演奏。
他闭眼沉浸其中,仿佛与樱子双双化蝶,在一望无垠的花丛中飞舞,时而飞向清溪寻欢,时而静卧茎叶小憩,快活地忘记时间和烦恼。今日得以遇到樱子才明白了春天的真正涵义。
他回味无穷地望着樱子清秀的面庞,就连已故的任萧也失色几分。
尽管屋内光线暗淡,樱子的黑色秀发仍发出光泽,每一寸都亮白如雪,吹弹可破。她颔首低眉,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三味线,饶有风趣。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敬远听罢此曲,不禁潸然泪下。
他立刻起身绕过茶桌,奔向对面的樱子,将身子投进她的怀里,紧紧拥住她的后背。
她的后背好温暖啊。小巧纤细的后背,不同于冬萍,她的后背永远是那么坚硬冰冷。
“客人,您还好吗?”
“阿苒,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客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敬远又轻轻恢复了日语交流,“我还好。”
“客人,怎么称呼您呢?”她微微侧过头来望着他的脸庞。
“服部远志。”
“如果客人不介意的话,可以称呼您‘远志君’吗?”
“可以。”他贴在她的后背,轻轻回答。
“樱子小姐又是芳龄几何?”
“二十二岁。”她更加温柔地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叫你‘樱子姐’吧……”
樱子用那她纤细柔软的指尖轻轻倒茶。“远志君又是从何而来呢?”
“从彼岸到此岸。”
“远志君的话好有禅意呀!”
他恢复了往日的沉默,潜意识告诉自己留下来,留下来。静静观摩一番,却发现眼前的樱子仿佛是同阿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儿,清秀娇弱,如此相像。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只是阿苒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了,她仿佛变成了一片樱花消逝于海上,飘过彼岸一千里,两千里……所以一直以来,他在苦苦追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找到她,他依旧孤身一人。
傍晚,敬远唤来老妇人一番寒暄得知,老妇人名叫“千代雪子”,他随后问道可否在此留宿。
千代婆婆回答客人当然可以留宿,随后为他置备了生鱼片和少许清酒作为晚餐,并嘱托樱子在一旁应酬,樱子莞尔一笑地答应。
樱子坐在他的右手边,小心翼翼端起酒壶为他斟酒。他则答谢。
“樱子姐,为何你们不像京都袛园那般打扮呢?”他望着眼前人简朴的服饰说道。
“这里较为偏远,平常也只有等到集会或节日时才会真真正正打扮起来。”樱子回答。
“原来如此。”他随后举杯邀请她一同饮酒,望着她那熟悉的侧脸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