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喧闹的人潮。身着黄色短褂的车夫卖力的吆喝着。成双成对的人很多,紫藤心想,其实她也可以不是孤身一人。
人潮的南面是东西两座白石桥,白石桥下是碧绿色的秦淮河。站在西面石桥中央,眼前此时此景,正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汽船上的工人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地低头沉默地清理着水草。
那个时候,敬远就是如此独自望着这冰冷的江面。她仿佛能看到他那忧愁的面容,点燃一支烟,灰烬随冷风飘散。
侧身而望正是江南贡院。她不由得起疑:这是真实的江南贡院么?
喔,她忘了这百十年间的沧桑,南京终究不是金陵。如此的夫子庙毫无任何文化底蕴,相比各地的商业街并无不同。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她不敢想象这就是所谓的乌衣巷,又窄又短的一条花石路不过数十米,显得晦暗阴森。喔!角落还有一口井,被钢筋封得死死的,这小器的井口,估计想要跳进去也并非易事吧!
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也许她真的应该跟他好好道歉,是自己太任性了。不过他会接受自己的歉意吗?
失神地思考着,不由自主地走到小吃一条街。敬远说过,本地人是不会在夫子庙买这些东西的。小吃也好,商品也好,特别是此处的蟹黄包是万万碰不得的。四处飘着混杂的食物香味还有长沙臭豆腐的味道和人潮挥发出的汗味。
她并没有什么食欲。“也许是自己看错那个叫李茂的人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任性了。”
“不该对敬远说那些酸溜溜的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
他还会喜欢自己吗?准确来说,她真得喜欢他吗?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心中的假象?他并不是想象那么完美。
不过她想起这样一句话——合不合适,恋爱不恋爱,结婚不结婚,这是三个问题。
没有什么是一泻千里,水到渠成的。她想。
“就这么定了,回去找敬远道歉……”她转念一想,“李茂那边,是不是也要一起道歉,敬远说得对,那是给了自己面子才什么都不说的,但是李茂难免不介怀。”
“这样好了,明天亲自请二人去吃饭。可是自己又人生地不熟……”她咬牙坚持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错在自己,什么南京物价高啦地界不熟啦,都是借口!”
“为了敬远,也为了自己。”她长舒一口气,走出夫子庙,一路向东数十米,医院公交站对面便是那家名为“天津大包子”的店面。
卖天津包子的老大爷是地地道道的安徽人——敬远如是说过。
她看着价格表道:“老板,你家包子涨价了呀?”
“哪有,十年了一直没涨过!”
“喔喔!那是我记错了,我男朋友以前在南京待过一个月,他说天天早上来买你家包子。”
“喔,是嘛。”
“是呀是呀,我没记错的话,”她指着小店铺蒸笼比划道,“您的儿子不是经常在这蒸包子?就是这么高的小哥!”
“那个挺实在的小哥,每次早上都对我男朋友说,‘这么早呀,上班去呀!’”
“喔。你说的那个小伙不是我儿子,他不干了,嫌工资太低,我儿子在南师大教书——”
“您是安徽人吧。”
“对,安徽的。你是哪里人?”
“山东,泰山。”
“喔,我想起来了,他也是山东的,对对,泰山。冬天有个穿黑色羽绒服的小伙子,有一段时间天天来我家买包子——”
“我要六个菇青的包子。”她递过一张蓝色钞票。老板随后给回她一块钱,“那个小伙子也来南京了吗?”
“来了来了,我们这次是旅游的,上一次他是来南京参加考试的。”
“原来是这样呀,我有印象,他可是个实在孩子呢!你把他带来,我请你俩吃包子呀!”老大爷笑着说道。
“我男朋友也一直惦记着您呢,说您家包子便宜又好吃,别家的他吃不惯!这不,我就顺道来看看了!”
“那你更要把他带来了,你回去一定给他说一声,就说老头子别的没有,包子管够啊!哈哈哈!”
“您老保重,我先回去了!”她微笑转身告别。
两旁是茂密枫树,黄昏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向西走过两个路口,便回到了青苹果旅馆所在的三山街。
她突然驻足心想:待会进门应该怎么和李茂打招呼?毕竟刚才出门对她甩了冷脸……管不了这么多了,只能硬着脸皮去打招呼了。记得对茂姐微笑呀!自然点!再自然点!
“回来了,妹妹?”李茂微笑着望着走进自动门的紫藤道。
“茂姐还在忙呀?”
“对呀,又不能逃班!”她撇撇嘴道,“怎么样?夫子庙。”
“怎么说呢……”她略显尴尬。
“哈哈哈,是不是感觉很突兀,有点失望?”
“的确有点,感觉太商业化了,有些无趣了……”
“明白就好!这都是给外地游客看的,其实没什么意思。”
“喔!对了茂姐,我这多买几个包子,你还没吃晚饭吧?”她赶忙将装着两个菇青包的一袋递到前台。
李茂突然一怔,微笑着谢过,“无功不受禄,来,你从这边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紫藤随后推开栅栏走进服务台,李茂俯身将脚底的箱子端起,“喜欢喝什么?随便拿。”
“喔!原来刚才敬远是从你这边拿的呀!”
“废话,我不放心他用房间里的水壶呀!你也随便拿!”
“谢谢茂姐!我也拿纯净水就好了!”
“再拿几罐啤酒吧!”李茂将两罐啤酒递给她,“我记得敬远最喜欢喝啤酒了——”
“茂姐!够了够了,两瓶就够了!”她赶忙推托道,“其实……茂姐,明天,我想请你吃个饭……”
“敬远不是跟我说过了?”
“什么?”
李茂眼见紫藤不知此事,突然明白过来,“嗨!明天我有时间,一起吃饭!但是请客归请客,结账还是男人的事啊!我们只负责赏光才对!”
“茂姐真幽默!那我上去了——”
“嗯!去吧。”
紫藤双手托着啤酒和纯净水,无名指提着包子,小心翼翼地按上二楼电梯,直到关上电梯门,她才放松了一口气。
“我记得敬远最喜欢啤酒了——”
一个南京的服务前台都可以对敬远事无巨细,可是自己却对心上人什么都不知晓,这是多么悲哀无助呀!她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