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敬远回民街究竟有多少个胡同,他不知道。
若问敬远最喜欢西安哪个地方,他会坚定地回答:鼓楼。
鼓楼之于西安,不仅仅是一个重要地标建筑那么简单。四通八达的街道在此汇集然后分散开来。敬远不喜欢上面的车水马龙,他更喜欢地下通道的热闹。同冬萍一起缓步在地下通道走过一圈又一圈,然后发现许多奇妙有趣的场所。
地下通道转角有家狭长的地下书店,纵深五六米,越往深处前行就只能慢慢俯下身子。仿佛是在探寻桃花源,四周壁灯迸射出明亮的光,直到最深处却没有那所谓豁然开朗的洞口。
“老板不在,你们随便看,”年轻的小哥倚靠在门口手中握着报纸,“小店保证正版。”
小店两旁摆满了名著小说,应接不暇,琳琅满目。灰色的过道宽度只能容下一个人,却仍有两位忠实拥趸毫不在意地深陷其中,算上后来进入“桃花源”的敬远和冬萍,便是四位桃花客。
正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时此刻形容此物此景毫不为过。
二人小心翼翼地侧身贴紧墙壁向前踱步,生怕打扰了两位香客的雅兴。敬远总是对读书人保持应有的尊重,就像遇到冬萍一般。
“萍,帮我找找有没有73年的弹子球。”
“我看一下哈,好像只有《舞舞舞》,《寻羊》,还有一本《天黑以后》……”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整齐的书脊。
“1973年的弹子球吗?有的有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压在哪里看不到了。”小哥放下报纸闻讯赶来,慢慢向里踱步道,“不好意思借过,我来帮你找找。”
“萍,你有没有想看的小说?”
她莞尔一笑轻轻摇头,退回门外,昂首一瞥小小店面之上居然还挂有一匾,上有行书“无用渡”,尾款“公孙刀”。
“好霸气的字!”她不由惊叹出声,“刚才居然没有发现……究竟是怎样的男人才能写出这样气势滂沱,傲然自若的这三个字!无用渡!”
这时店员小哥也找到了那本失踪的《1973年的弹子球》,“你也喜欢看村上春树?”
“是。”
“我最近也在读他的小说,你觉得《挪威的森林》怎么样?”
“的确不错!在中国畅销第一的作品!”敬远仿佛遇到知己般得健谈起来,“不过《挪威》只能排第二第三的位置,第一应该属《奇鸟行状录》!”
“是吗!那我有空一定要拜读一下!”二人一前一后开朗地走出店外,“喔!在看这幅字呀!”
“说实话,这幅字震撼了我,不知这幅字的主人是?”她望着“无用渡”三字出神已久。
敬远也来了兴致,将小说夹在怀中,抬头望去。“庄子曾云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可这无用方是大用!”
“这幅字是老板大学同学所作,后来死缠烂打,才勉强送给老板的,‘无用渡’这三个字不值钱,值钱的是‘公孙刀’这三个字呀!”
“此话怎讲?”他更加好奇了。
“这公孙刀当年可是美院四大才女之首啊,出落得那叫一个德艺双馨,净水芙蓉啊!追求者更是无数,一谈起‘公孙刀’三字,谁也得惊叹三声呢!老板就是其中的一个追求者……”
“怎么?这公孙刀居然是女的?”冬萍望着这幅匾额,更加吃惊不已,“这样大气的字,藐视一切的字,怎么会是女的……”
“你算是看出来了,整个大学期间,公孙刀居然任凭那些死缠烂打,哭闹上吊却一直不为所动,始终一人,后来不知何事不得已送了老板这三个字。”
“我想见见这位公孙小姐。”她恢复冷静地说道,“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死了。”店员小哥摇摇头叹息一句。
“可惜了。”敬远听罢也惋惜不已。
“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很多人为此惋惜,就连老板也喝醉瘫在这里,哭了一整夜呢!”他指了指旁边空旷的地下通道。
“能遇到小哥,我很开心!以后我们会常来的。”
小哥爽朗地笑道:“不过以后就很难说了,我也快要离开西安啦!”
“生活总是走走停停,从不止步。不过相逢即是有缘,这本小说多少钱?”
“兄弟,你说的很对,相逢就是有缘。不过这店不是我的,所以我也做不了主,这样吧,书是正版,十块钱你拿走好了!”
“哥,你很真诚,不瞒你说,即使不拆书膜,单看书脊切线我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这本书质量肯定不会差。”
冬萍行动胜于言语,随即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小哥:“多谢您了,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小哥微笑着挥手告别。
临行前,冬萍不忘回首再望一眼那故人的“无用渡”三字。
“好一个无用渡呀!我何时才能像公孙小姐这样洒脱呢?”
“轻与重就像阴与阳……”他默默回复道。
“你又来了!总是阴阳,阴阳的……世界上就没有阴阳解决不了的问题啦?”
“那不是废话嘛?”他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
“好好好,换个话题好吧?我们现在去哪?”
“跟我出去,顺着楼梯一百米便是回民街西门。”
“回民街?”
“就是一条小吃街……同济南芙蓉街呀南京夫子庙呀苏州山塘街差不多吧……商业化十足的街道。”
“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
“那就带着你看看时代的趋势下,还有没有正宗的肉夹馍?话说你不挑食吧?”
“当然,我有傲骨不是有傲气。”
“怎么,做我的小女人不好吗?”
“当然不好!”她脸色晴转多云,随即给了他一槌,“不要以为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才称得上存在。”
“得得得,你说了算!我错了!”敬远赶忙求饶,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奴才知错了!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给娘娘捏肩还是捶腿?”
呸,真他妈恶心。敬远如是想道。女人总是雨晴不定,有时又不可理喻。他始终认定一个信条——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这是生物进化也无法泯灭的真理。
如果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会被认为是直男癌吧?他望着冷漠的冬萍想道。
“也是时候与她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