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突然醒过味来,我现在不就在西郊吗!我说驴子径直走到这里,一定以为我像往常一样来看先生。
这些狐仙会不会发现我穿越到这个小秀才的身上了?虽然说既然懂得读书,必定不会害人,但是我说到底我不算是人类吧。在这人间游荡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有了也许会被抓包的心虚。刚骑着驴子转头想往回走,结果正好遇到一只小学弟。“纪兄,这是要去哪?都到了这里怎么不进来?”说着一点白光小狐狸变作一个清秀书生将我拉了过去,穿过一个树洞,里面俨然是一个村落的样子,那天借着月光幕天席地的读书是为了引我过去,其实这里才是平日里我们读书的地方,“来来来,正好近日又来了几个新的同窗,纪兄正好见见。”
走进书塾,老翁见到我以后脸色果然僵住了,盯着我看了一会。没有当即揭穿我,而是将我引到了后面。我向老翁施礼,老翁与我相对坐在榻上,这坐榻有点我那间酒肆的风格,小狐狸端来的煎香茶却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清明节。
还没等我做好,老翁挥手将我困在一个透明的网中,说道:“吾辈皆修仙者也。观阁下乃一游魂,缘何来此?”
我只好一五一十的讲了自己的来历,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对狐狸坦白自己了,看来我与狐狸很是有缘。
老翁见我果然不是有意加害,态度也缓和了些,问我:“即是如此,可愿我帮你离开这副躯壳,另寻一个暂时容身之处?如果你果无歹意我便不会加害于你。”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来去并不自主,不知道如何离开。”
“你于此处自然有你的缘分,”
老翁取出一个香囊,宝蓝色的香囊好像有力量在吸引着我,我听到老翁的声音,让我选择一副面容,也许是身处此地的原因,我想起了那年遇见那一只小狐狸时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束缚在身上的网消失了,我捧起那只香囊站了起来,转头却看见那纪秀才还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已经成功了?多谢先生。”
先生看见我的脸,反而愣住了:“你这幅面孔,可是你曾经见过的人?”
面貌?我找到先生屋内的缠枝花草官工镜,看见自己的样貌就是刚刚脑子里想到的十四岁的自己,一时有些尴尬:“这面貌是我十四岁时的夏天,那个男孩的。额,我今年确实已过弱冠了。”
老翁闻言笑了笑,说起这个私塾的由来:“凡狐之求仙有二途:其一采精气,拜星斗,渐至通灵变化,然后积修正果,是为由妖而求仙。但是假如入了邪僻一路,则犯天律。这条路快速但是有危险。在我们这一支的狐是不愿意孩儿们走这条路的。所以聚集在一处隐居避世,修建了这座私塾,保护幼狐可以走另一条路,先炼形为人,既得为人,然后讲习内丹,是为由人而求仙。虽吐纳导引,非旦夕之功,而久久坚持,自然圆满,这条路曲折而安全。狐狸的形不自变,而是随心而变,故先读圣贤之书,明三纲五常之理,心思变化了,形体也就变化了。”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狐狸,都只是一面之缘,但是我也知道他们都是狐妖了,记得那只小狐狸叫小红,他跟我说狐狸修仙先学四海九州列岛的鸟语,再学人形,再学人语。学完这些五百年也就过去了,以后他还要学仙,还要五百年。没想到狐狸修仙还有这种途径。我站起来借过他的书来看,都是《五经》、《论语》、《孝经》、《孟子》之类,但只有经文而没有注解:“经不解释,何由讲贯?”
老翁说:“吾辈读书,但求明理。圣贤言语,本不艰深,口相授受,疏通训诂,即可知其义旨,何以注为?”
本不艰深,这句话说的我真是汗颜了,“确实以讲经求科第,支离敷衍,其词愈美而经愈荒。凡巧妙之术,中间必有不稳处。如步步踏实,即小有蹉失,终不至折肱伤足。”科举之类的话题我还很陌生,环顾四周想着换一个话题,“这间书孰的布置十分别致,是您四处搜集来的古董吗?”
“这些已经成了古董了吗?这还是我当年云游的时候所得,后来开了这件书孰就摆放在这里了。”
我惊叹他的年寿,老翁回答说:“我都不记。但记我受经之日,世尚未有印板书。”我又问:“阅历数朝,世事有无同异?”答:“你应当感觉得到,大都不甚相远。惟唐以前,但有儒者。北宋后,每闻某甲是圣贤,为小异耳。”我说:“然而现今以讲经立门户,纷纭辩驳,其说愈详而经亦愈荒。”
再讨论下去就要露拙,就想着作揖告辞,老翁却把我拦住了说让我先留几天,他知道有几位狐狸一定很想见我。
“怎么会有想见我狐狸?”
先生抬手拦住我的话,“你应当知道他的住处吧,去吧,你就暂时住在此处吧。”
我出了书塾,慢慢依照记忆顺着路走到第二个路口左转,见到第一棵银杏树后向后转侧身进入两栋房子之间的间隙就到了我的住处。原来外面的房屋都是障眼法,只有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才可以进去。进了房间以后果然别有洞天,屋子里的陈设布局都可以照着我脑子里的想象变动,只可惜原主木讷,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书桌罢了。我想了想没有去动。
我躺在床上想着小红,这个名字是我随便取的,难道小红真的用了这个名字?我的十四岁,在明朝成化十六年1481在林苑监丞李孜省京郊的一个庄子里当一个佃户,叫张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