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去年高考的时候,因为肺结核我没有办法通过体检,因此耽误了一年,后来就来到隔壁这个县最出名的高中复读。说来也奇怪,这个县的经济水平比我们县差多了,大街上看起来就没有点像样的地方,但是这个学校的口碑在附近的县中却出奇的好。这里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那段时间,因为地处平原,山很少,所以这里的两座几十米高的小山(我觉得叫丘更合适)就显得物以稀为贵了。
因为名声在外,所以学校在高考后也收了好几个复读班,每个班大致有六七十个人,算是大班了,每个班里都有从附近几个县过来的复读生,当然还有本县的。班主任是一个瘦瘦的中等个头的男老师,姓李,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频繁的眨眼睛,我们私底下拿他开玩笑说,如果他跟女孩子说话,不了解情况的可能会以为他在给别人抛媚眼,遇到厉害角色说不定会给他一个巴掌。他的普通话发音也很奇怪,我们经常模仿他的口音说当时很有名的一个运动品牌的广告,我suan择,我si欢(我选择,我喜欢)。对我们而言,他并不是特别讨喜,虽然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可是给人的感觉非常古板和老学究,给我们的最大乐趣也就是他的那些笑话了。
我最喜欢的是历史老师。正是少女心泛滥的时候,黄老师符合我对理想男人的所有想象。他个子不高,但是总是看起来清爽利落。他上身通常都会穿一件熨烫得很平整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的西裤,脚上是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他的头发也总是一丝不苟的梳成大背头,我们私底下开玩笑说他每天大概要用掉半瓶摩丝。最重要的是,他知识渊博,本来枯燥无味的历史,由他讲来,就变得生动有趣,栩栩如生。他讲课的时候会加入一些野史,让人感觉似乎他就在现场,所以同学们都特别喜欢上历史课,尤其是我。
后来我慢慢开始感觉不对劲。我变得异常想看到黄老师,每天都想。如果哪天有历史课,那简直就是我的节日。听课的时候我会一丝不苟的盯着他,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讲着,心里充满了喜悦和爱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大概我表现过于明显,有的时候他也会盯着我看,我感觉自己的心一阵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有时候我害羞了,不敢跟他对视,就默默的低下头,过一会儿,再偷偷的抬一点头,透过刘海偷偷瞄他。有时候太想他了,我甚至会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跑到他办公室门口,假装在附近转来转去,眼睛却在偷偷地搜索他的身影,那种感觉既甜蜜又痛苦。总是会幻想他的老婆和孩子会多么的幸福,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每天看到他。
复读班有个很明显的现象,谈恋爱的特别多。我想也许是因为课业压力过大,所以每个人都想要有个人作伴,让自己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吧。当时有一对被我们称作老夫老妻,因为男生和女生都看起来比我们要成熟很多,穿衣打扮或者说话做事都是如此,所以每次看到他们两个人我们都会偷笑,仿佛已经能看到他们结婚十年以后的样子。
我当时的成绩不是非常稳定,忽高忽低,我想主要可能跟我的情绪关系比较大,因此人也会常常患得患失。复读班的这种气氛让我感觉压抑,好像每个人就像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学习学习。尤其是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复读生,需要住校,基本上有时候一天都不出校门。每天就是上课下课,仿佛没有思想的木偶。那个时候住的是学校的大宿舍,条件不是很好,一个宿舍住了好几十个人,再加上我那个时候睡眠已经开始变差,所以住宿舍对我来说很痛苦。有时候从家里回来的时候我会带一些零食,因为不能拿到班里,只能放在宿舍,但是后来都被偷了。但是因为人太多了,没有办法找到是谁偷的,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那个时候有个同班的男孩子追我,他叫王为,是当地人。中等个子,看起来还算精干,长得还不错。作为一个颜狗,我实在无法忽略长相这一点。其实过程很简单,他约我出去吃过几次饭,不过因为大家都比较穷,所以也只是到学校附近的小饭店简单吃一点。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他跟我说他喜欢我,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我很快就答应了。我有个好朋友叫林梦,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也跟我在同一个班复读,我们平时关系很要好。我跟王为在一起之后,林梦说我,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都很好追似的。我也觉得我答应得太快了,可是我想尝尝谈恋爱的感觉,而且枯燥无聊的复读生活也让我觉得很痛苦,我也想有个伴。后面想起来,我对他大概也没有多少喜欢的成分在。
表面上看起来,王为对我还是不错的。平时嘘寒问暖,每天还会帮我打水,至少这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不过他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我们出去吃饭,很多时候都是我付钱,但是好在我们都不会吃很贵的饭,因为我们家也不算有钱。有时候为了照顾男孩子的自尊心,吃饭之前我会把我的钱包给他,让他来付钱,这样在别人面前他会觉得好看一些。有一次他约我去学校附近的小山上见面,我说功课太多就没去,后来他跟我说他买了一束花给我,可是我没去,他很生气,就把花丢了。对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我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他是个有点油嘴滑舌的男生,但是心里还是隐隐有点失落,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毕竟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
那时候的恋爱比较单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一个人对自己的陪伴而已。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最多也就是牵牵手。有一次王为约我到学校后山上,我们聊了一会儿天之后他就开始吻/我。我那时对于接/吻还没有什么概念,但是觉得这是女朋友该做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拒绝。可是吻/着/吻/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开始摸/我的/,这让我很惊慌,我推开他,给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跑了。那个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性教育,对于性/都是朦朦胧胧的认识,总感觉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男生接触性应该普遍比女生早,他们会看一些毛/片之类的,女生很多就是靠自己的猜测和想象了。
对于我的行为,王为有些生气,可是他也知道他自己也不占什么理,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我们就回到了常态。而我依旧是会想念黄老师,只不过我不会采取什么行动而已,但是偶尔跟他四目相对,已经让我非常开心了。
再后来,非典来了,一夜之间举国上下人人自危。学校也被封闭了,不准擅自出入,电视里每天看到的报道都是又死了多少人。对于我们而言,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件,虽然感觉害怕但是并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是被限制行动自由,不能出校门这让我们感觉非常痛苦,所以很多学生会偷偷的翻墙出去。有一次我跟一个同学也商量好,翻墙出去买些吃的。不上课的时候我们就背上背着小背包,准备翻墙出去。因为之前已经有很多人翻过,所以墙下面都有垫脚的东西,要爬上去并不难。尴尬的是,我爬上墙之后无意中一回头,发现一整个班的学生都盯着我们俩,因为墙对面就是教室。听说那节课刚好是黄老师的课,他还跟学生说,这围墙,是人过车也过,让我尴尬了好长时间。
当时我有个本地的同班同学,叫李小林,跟她关系不是很熟。她因为发热被接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被接去哪里,后来她就再也没出现过,听说是离开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碰到身边的小伙伴离开,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有些害怕,有些异样,总觉得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这么没了。
我们高考那年,碰到河南高考改革,本来是语数外加一门副科(政史地物化生其中的一门),可是轮到我们的时候,变成了3+X(政史地物化生),也就是说,出了要学语数外之外,其他所有的副科我们也都要学,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因为我们家遗传的就是文科好,天知道为什么我的理科再怎么学,也顶多只能达到及格线。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只能玩儿命的学习,祈祷自己能够挤过这条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