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始就有终,我们这趟轻松愉快的西域观光旅程,也难免有抵达终点的一天。虽然沿途看到了不少新奇有趣的人文风景,不过相对于此行的目的,果然还是找大佬发功保命比较重要一些。
两天之前我们前进的路上,就开始遇到一队队长相奇特,我从未见过的高大怪物。每一只都足有两丈多高,身上披负着奇怪样式的厚重盔甲,看上去倒更像是骨头长在了身体的外面一样,十分诡异。
至于它们手中拿着的双刃两头光刀,泛着幽幽的蓝光,近处一看,更是巨大而可怕的兵刃。它们成群结队的,在道路的两旁发呆,居然对我们的到来毫无反应,甚至有些原本站在道路中间挡住了去路的怪物,还会主动让开,给我们让出通道。
有些地方似乎是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远远的可以看到地面上还散落着人类的尸体,兵刃,马匹的尸骸。我完全不想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感到十分惊讶和好奇,满心的疑惑无人解答。猴子和唐唐却显得见怪不怪,他们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无论我一路上怎么询问,他们都一言不发。
晚上扎营的时候,隔着帐篷都能看到不远处怪物们头盔裂隙出射出的森森蓝光,一道道的让我想起暗夜里等待觅食的狼群的眼睛,又或者墓地里的团团鬼火。
沉默中赶了两天的路,远远的地平线上就显出一座城市的轮廓来。走近一看,怪物们将这城市围得水泄不通,不过都是背向城市。
走进城市的废墟中,并没有丝毫人烟,只有残垣断壁在风沙中呜呜作响,墙壁的断处都已经被飞沙打磨出圆角。
在城门处,我们都下了车,改为步行,唐唐带路,爬上一座缓缓的山丘。
这山丘并无植被,地面上全部都是褚黄色的砂土碎石,被烈日晒得烫脚。走到山顶,是一片略微平整的平地,唐唐站定,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这里就是西域的圣城,而你们脚下的这块平地,就是圣域。”
唐唐一边说,一边弯腰低头,用不知什么东西在地上划出一道道长而直的线条来,接着说道:“几百年前,有一个西域的圣人,感受到了神的召唤,开始向旁边的人讲经传道。”
唐唐画完了直线,又走到平地的外围,开始画一个大大的圆,边画边说:
“他其实只是讲了一些与人为善的道理,不过当时他身边都是些恶毒愚昧的人,一心只知道争夺、杀戮和用恐惧来维持权势。圣人讲的道理触怒了这些权贵,他们就把他抓起来,殴打他,侮辱他,最后在这个圈子里,杀死了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唐唐已经画完了她想要的图形,直起身来“啪啪”的拍了拍手,地面上她画过的地方应声都射出幽幽的蓝光来。我转身四周看去,原来那些线条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蓝光五芒星,一个巨大的圆穿过每个五角的顶点。
看来这唐唐还是有点门道的,敢自称“画圣”,果然靠的不仅仅是火柴人漫画。
唐唐站到中间,跟我们一起,总结道:
“其实这些愚民并不知道,他们杀死的,根本不是什么他们可以随便欺压的贱民。而是遥远不可及的维度里,一股神秘力量所派出的‘哨兵’。死去哨兵的鲜血流淌在片圣域,在这里打开了一条两个境界之间的通道。”
唐唐说完,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的笑容在蓝色五芒星的光芒中显得如此惨白诡异,她盯住我的眼睛,嘴里念出我完全听不懂的一长串儿咒语,在咒语的最后,她如此结尾:
“阿托弥斯特,阿拉哈姆!——欢迎来到神的领域。”
一道蓝光闪过,我眼前一阵发黑,我觉得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拉长到十万八千里,又仿佛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个点集遨游太虚。
……
再睁开眼,我已经身处某座石砌神殿的大殿里了。
我的头顶是一个高而深远的圆形穹顶,正微微漏下宇宙星光。星光洒落下来,落在我面前的一座石制祭坛上,祭坛中的火盆正在熊熊燃烧。
再向左右去看,远端靠墙壁处,安置着三座高大的石制雕像,每一座都有三丈多高,雕像的眼睛都幽幽的泛着蓝光。
“呃……”
我觉得自个儿终于缓过劲儿了,唐唐这招画地传送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效果很华丽,值得点赞,就是用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过顾客服务体验。
我试了试想动动手脚,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我着急得去看四肢,原来是不知道被谁下了定身术,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似一根木桩。
“猴哥!唐唐!”我急了,扭头左右看去,原来他们都还在我身边,还好还好,没有一进副本就团灭。
“我被下了定身术,快帮我解开!”我急忙向队友求助。
嘴上一阵麻痹,我又中了一个禁言术。
……(旁白音)古有一商人,于川中收购一批苎麻、小麦、桔子、兽皮,从水路出川。船至半途,水急桨朽,桨折断而顺水去,船夫甚急,商人安慰他:莫急,我有桔麻麦皮不知当桨不当桨?
——当桨不当桨我是不知道啦,我知道的是,这个小故事非常贴切的体现了我当下的心情。我有十成把握,给我下定身术的和刚才禁言我的,肯定是同一个家伙,更精确一点,肯定是唐唐和猴子中间的某一个,或者干脆两个一起。
真是知神知面不知心!
以前就听牛鼻子说过,下界凡人修仙的时候,有一种骚操作
——三五个人组团打妖怪,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打到了最终BOSS面前。这时候只见队伍中一个心机BOY,一套华丽连招,秒掉身边毫无防备的几个队友。满心以为这下可以独享BOSS的全部掉落和功果,然后上去被BOSS一刀秒掉。结局引起极大舒适。
以前只是听说而已,我是不相信人类竟然会有那么卑劣无耻的操作,没想到今天居然亲身体验到了仙界升级版,果然我还是太年轻了。
且不说我这边心里暗地里骂娘,那边三个雕像,此时居然开口说起话来,画风极其诡异:“黑龙王这次没有失信,你们如约前来,还带来了另一半金莲子。”
我算是明白这个神殿设计者的良苦用心了,这三个雕像的摆放,完全符合立体声学三个喇叭的共振站位,再加上这个神殿独特的内部结构,三个喇叭一起开火,威力无边,直震得我头皮发麻,耳鼓嗡嗡作响。
猴子毫不以为意,向前一步走,对雕像众说道:“既然材料都已经齐备,就请三圣做法,完成仪式吧!”
噫!我早前以为,他们定住我只是想要少分一份儿财宝。看来果然我又天真了一次,摆明了这俩货跟这三个复活节岛看大门的是一伙的!
我心中忙不迭的叫苦,本来加入黑社会是想要黑别人,没想到最后大佬开完会要黑的目标就是自己!我心中焦急,却是无计可施,就听得喇叭又开始三重震荡。
“要接受神的恩赐,必先向神屈服。”余音尚在绕梁,祭坛的火焰中忽然显出一个金色头箍,缓缓向猴子飘去,只听那喇叭继续说:“带上金箍,获得神的力量,惩罚神的敌人。”
“嗯嗯嗯!”我心下焦急万分,又分毫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阵阵鼻音。
心说,猴哥啊猴哥,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那个牛鼻子以前混传销的时候,这种伎俩见过不知道多少。
嘴上说的好听,你要获得啥啥啥,必须先无条件信任我们,拿出各种“成功案例”,洗脑洗到你傻乎乎的信了,身上真金白银都掏出来,到时候桶下到别人井里,别人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其实凡人们信得的什么零能神半能神,也都是一个套路。你要信我们,你就是好人,神将来会奖励你;你要是不信,你就是罪人,将来下十八层地狱做苦工。
然后你一想,没辙啊,人家讲的辣么有道理,咱还是信了吧!这作民不能与官斗,做人不能与神斗嘛。死道友不死贫道,谁下地狱也不能让我下地狱啊。
成,等你这么一信,你的神官接着就给你说了:“那啥,二狗子。村东那个李大婶儿是个异教徒。你等下带齐小弟给我去把她揍一顿。去吧,神的勇士,God wills it!”
你这边儿提着擀面杖一边走,旁边还有同一个神教的李三娃在旁边热情的一路跟你絮叨,说什么:“To kill an infidel, the pope has said, is not murder. It is the path to heaven.”
虽然你听不懂啥意思,但感觉很高大上,还是说的你热血沸腾。
接着一回头你已经被铐在小方桌上,俩警察叔叔很严肃的看着你,你跟警察说“叔叔们我就是这么着过来的,God wills it!”
嗯,警察叔叔们都经过很严格的训练,遇到再好笑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笑。只是把那云头负责监视人间的千里眼、顺风耳,笑到喷饭,捂着肚子打滚儿云云不表。
总之,如果你有心向善,又或者天生慧根,能感受到神灵对你灵魂的触摸,那么必定是你自发得感觉到你应该去做好事做好人;
而不是某天某个带着高帽,人模狗样的家伙来敲你的门,让你去给他做些什么事情来证明,你是个“好人”。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凡人们却十有八九搞不懂。毕竟,一听说要下地狱,都慌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地狱里只会有你,不会有我。说白了都是精致的潜意识自私。
这种道理,凡人不懂也就罢了,这猴子法力通天,还什么盘古**所化,三界阳气化身,居然也搞不懂?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暂且不说我这里心急如火,那边猴子接过金箍,也是颇有些踌躇,脸上阴晴不定,身边风雷骤起。
末了,他转过身来面对我,说道:
“兄弟,俺身负血海深仇,唯有借助这‘聚变’之力,才能报仇雪恨。欠你的,俺永远记在心里。”
说完,缓缓转过身去,毅然带上金箍。
这金箍一戴上猴子的头,立刻锁紧,发出万丈光芒和雷电,完全无法直视。我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底酸痛,一时间泪流满面。耳畔满都是猴子痛苦得嘶嘶声和喇叭组合发出的低沉的咒语声。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周围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我慢慢睁开眼睛去看。开始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再用力眨眨眼,就看到不远处神殿最中央,猴子半跪着趴在地上喘息。
视线回到面前,就看到有一熟悉人影,散发圣洁光晕,白袍下双足赤裸,正缓步向我走来。
我再用力眨了眨眼,用心去看,认出那人不由得惊骇至极。
“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