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笛风定睛看了看明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昨日出发前,我去见了魏国公。”
“你……”明时似乎已经预知她要说什么,紧皱起眉头,不再发一语。
“昨天傍晚,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因此便去了趟魏国公府,谁知府内空无一人。”
楼笛风本欲敲门,可突然抬眼瞧见了门口的灯笼却是暗的,又俯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门里的动静,寻了个后院的墙翻了进去。
落地时向内院走了一会,才真正感觉到不对劲,魏国公府内竟丝毫没有烛火之光,除了月光照在树梢落在地上的影子以外,楼笛风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忽然感觉背后有阵风袭来,楼笛风抽出腰间沉舟剑转身向后刺去,两人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偌大庭院中回响,显得尤为恐怖。
楼笛风今日本该在丞相府中好生休息,以便更好恢复功力,来人武功不强,可是自己内力尚未恢复三成,因此颇有些不敌,非得强攻不可。
踩上石凳借力飞到树干上,手中的剑便凌空向那人刺去,来人不敌,被刺翻在地,又想逃,被楼笛风飞起一脚卸去了脚力,只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你是谁?”冷冰冰声音响起,“魏国公在哪里,你又是受何人指使?”
来人只趴在地上,却不肯吱一声,楼笛风狠狠将自己手中的剑刺入那人的肩胛处,怒道:“再不说,我将你胳膊齐齐砍下!”说罢,又将剑刺进他另一边肩胛。
“我……我受张都督指派,前来清理魏国公。”地上人疼得龇牙咧嘴,地上蔓延开一片血迹,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芒。
楼笛风用剑背将他击昏,连忙向魏国公房间奔去,隐隐约约在床上,还能听到几句呜咽之声。
“魏国公!”楼笛风惊呼一声,看见憔悴瘦削不成人形的魏国公躺在床上,他不知被逼服下什么药,竟然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楼笛风细细把脉,心凉了一半,脉搏的跳动软绵无力,几乎感受不到规律,已经是……垂死挣扎了!
“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楼笛风泪水簌簌留下,当他听到“张都督”时,她就已经明白,对魏国公动手,定是冲着她来的。张朝本可在朝中只手遮天,如无魏国公的请求,楼笛风断然不会再相助李墨。
当她回到朝中起,魏国公便已然被张朝盯上了,可恨她竟然早没有想到,以为有李墨在朝,魏国公定会相安无事。
伤心悔恨之余,楼笛风敏锐地发觉,为何偏偏张朝要在这个时候对魏国公动手,他就不怕李墨怪罪?
定是因为,就算今晚杀了魏国公以泄心头之恨,李墨却再也不能奈何他,楼笛风不能不想到明天的春猎。
张朝定是要在春猎上让李墨有去无回,那徐策笙呢,他也曾说过要让李墨有去无回……
“笛……笛风,咳咳……”魏国公眼神无法聚焦,只伸出两只枯槁粗糙的手,颤巍巍地在空中乱摸。
“国公,您不要讲话了,我带您离开,我一定会想法子救您。”
“不,不必……”魏国公自知大限之期不远,摇摇头拒绝,他紧紧抓住楼笛风的手腕,吃劲地喘着粗气,“我自知张朝恨我入骨,但他今晚对我动手,定是起了狠毒之心,笛风,笛风,一定要护好赵国,知道吗?”
楼笛风感念魏国公的爱国之情,铁血汉子,在耄耋之年却如此低微地哀求她,她不忍心,可是……
徐策笙如此倾心于她,她本想着替李墨了结了张朝,便与明时随徐策笙回齐国去,只不过这份心意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如果她真的答应了魏国公,她势必又将会站到徐策笙的对立面,之前建立的全部信任又将功亏一篑,化作灰烬……
她不敢看魏国公的脸,只得别过头低声说:“魏国公,请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抱歉。”
魏国公无神的眼中流淌出两行浑浊泪水,他声音越来越弱,却竭力想多说会儿:“我知当初劝你时你便心有不甘,可我仍旧强迫了你。我征战沙场多年,为国鞠躬尽瘁本是武将之责,只是琪儿早早便投到齐王门下,我对不起赵国,辜负了先皇对我的信任,连我的儿媳也被连累至死。”
“白雪死后,琪儿好似变了个人,我知道,他定是又回到他那主子身边了。琪儿的性子固执封闭,不肯听人劝,他一定会想法设法让赵国灭国的……咳咳。”魏国公艰难地咳了几声,嗓子已是沙哑无比,“我不能,我不能劝阻住他,我只求你,替我好好卫护赵国,我知你是楚随钰公主的女儿,你自应当担负其护卫之责……”
楼笛风突然收住了眼泪,为何,为何偏偏是她?她自小在山上长大,若不是身上的这点血脉,天下战乱跟她毫无关系!
“不,魏国公,我不能答应你。”楼笛风狠狠心,“我知你爱国之心天地可鉴,可我,不想再投身于复杂混乱的政治漩涡,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你的母亲,楚随钰,还活着。”魏国公心一横,终于道出这句话。
“什……什么?”楼笛风惊讶万分,“怎么可能?”
虽然赫连战那日曾经和她说过,她的母亲可能活着,不过这件事很快又被她抛诸脑后,如今竟被魏国公再度提起,她不由得相信了三分!
“她在哪儿?”楼笛风急急问道,“国公,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你想知道楚随钰的消息,你只能卫护赵国,你只有卫护了赵国,才能……才能探查楚随钰的消息。”魏国公吐出一口鲜血,再细问便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好!”楼笛风终于答应,“我答应,卫护赵国,卫护李墨!”
“咳咳……”魏国公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我对得起任何人,最对不住的就是你,笛风。”
楼笛风缓缓说完,明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放肆!竟敢惊扰本大小姐,你是活腻了吗!”
楼笛风躺在毛毡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争吵声。
“啪!”一道鞭声带着风刃划破了空气。
是火神鞭!
楼笛风带上面具向帐篷外飞奔,看到一妙龄女子身穿大红色骑马装,头上扎着红色发带,足登暗缕金线马靴,气派无比。
崔妙身旁的丫鬟小檀轻蔑笑道:“你也配穿大红色,在我家小姐面前简直犹如东施效颦,丑态百出仍不自知,冲撞了我家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明时手中紧紧握住火神鞭,面上却不动声色,楼笛风悄悄拉了拉她的手,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拱手随意施了个礼,“想必你是户部尚书崔进之女,崔妙小姐?”
“你是何人,既知我家小姐身份,为何带着面具不肯示人,简直失礼!”小檀仍旧一副趾高气扬表情。
“住口!”崔妙怒斥一声,“此乃当朝宰相楼笛风,你岂敢冒犯!”
“丫鬟好好管教便是,崔小姐又何必动怒。”楼笛风眼神一转,看到了旁边的欧阳柳寒一直在看着明时,心中了然发生了何事。
楼笛风虽是朝中大臣,可是李墨特下旨意将自己安排在他营帐旁边,其他跟随的官宦家属在围场的另一边,怎么会无缘无故走到这儿,明时当初被楚继迁劫走,后又被德懿太后拦截。
想必欧阳柳寒一定以为明时不在人世,如今却在围场看见她的身影,便一路跟了过来,崔妙是他未婚妻,眼瞧着自己未婚夫跑向找自己的前情人,自然心中多有不忿,才会过来找麻烦。
欧阳柳寒许久不见,面容间平添了些许英气,表情冷漠却一直紧盯着明时不妨,楼笛风笑了一声,“欧阳兄好久不见,一别数日,今日一见雄姿英发,与往日已是大不相同。”
欧阳柳寒这才回神,抱拳道:“失礼,楼相安好。”
楼笛风皮笑肉不笑,“你是户部尚书的女婿,我跟崔进大人虽无深交,但同在朝中为官,你我也算是旧交。我这营帐附近不喜热闹,偏爱安静,以后可别走错了路,免得让崔妙小姐误会,倒是平白让我的心肝儿受了委屈。”
欧阳柳寒听懂了楼笛风的暗示,心里沉了沉,道:“打扰了楼相和明时姑娘,在下心中过意不去,还望海涵。”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直到看见那抹熟悉身影,他忍不住想过去确认,可是还未等到说上话,崔妙便急匆匆赶过来,对明时说了许多无礼的话,他越劝阻,崔妙便越激动,他索性后来便不再言语。
楼笛风眼神冷冷,语调却仍旧带着疏远的客气,“我家明时从小便喜爱红色,她的披风是我从极北之地猎杀而来,天下独此一件。我记得宫宴上曾隐约听人提起过,崔妙小姐素来是喜欢明黄色的,难道是结识了未婚夫,有意讨好才改变了自己的喜好?不过崔妙小姐脸蛋稚嫩,身材娇小,驾驭不了此等大红,带着些老气横秋,倒是失去了自身特有的纯真,还是明黄色更适合你。”
崔妙脸上一阵红一真白,她的确是为了讨好欧阳柳寒才日日身着大红色,也知这红色与她并不适宜,与明时一见便相形见绌。欧阳柳寒虽不说,但她知他是日日夜夜思念着她的,只是她相信日久天长,等她嫁给他之日,他会知道自己的好的。
只是未曾想到,明时居然没死,又风光无限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怎能不恨!
“崔妙谨遵丞相教诲。”说罢行礼便要拉着欧阳柳寒离去。
“等等!”楼笛风笑得灿烂,“崔妙小姐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你还未曾好好管教你的丫头。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冲撞了我的心肝儿,你说该如何呢?”
崔妙很明白,明时是楼笛风的红颜知己,她这是来护短来了。没想到明时不但夺走了欧阳柳寒的心,还得到楼笛风如此宠爱,凭什么!
“楼相以为如何呢?”崔妙忍住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不得不舍下自己尊严询问。
楼笛风先细细瞧了瞧这个叫小檀的丫头,拉起明时的手,装模作样地回忆:“我记得你幼时你堂姐对你无礼,你抽烂了她的嘴。如今这丫头该受什么处罚呢?我都听你的。”
明时看了看欧阳柳寒和崔妙,不想再卷进是非中,平白再在他们之间结下梁子,淡淡说:“算了,这丫头也是无意。”
楼笛风看出明时心思,但却不肯放过,她饶到明时背后,执起她握着火神鞭的手:“火神鞭既出,哪有不用的道理。”
“啪!”“啪!”“啪!”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三道凌厉的鞭响伴随着小檀的尖叫应声而起,小檀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跪倒在地,手指缝隙间流出汩汩鲜血,滴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下次再敢对明时不敬,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说什么!”楼笛风厉声斥责,看了看一脸惨白的崔妙和始终没有发声的欧阳柳寒,拉着明时进了自己的营帐。
崔妙努力让自己站直了身子,她气到战栗但却不能反击!
她崔妙时堂堂尚书之女,何时受到过这种委屈!楼笛风,明时,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