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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络络织蘼芜苋厖(终篇)

看似波澜不惊,但生活却也总是一波三折的。近日,城南李家的小儿子病得很重,请了很多大夫,抓了不少药,也没见好转。我亲自请命想去看看,师兄便应了我,随我去了李家。

那个孩子瘫在床上,头上有细微的汗珠,身材很消瘦,听他的母亲说:“孩子近来体弱乏力,食欲消退,慢慢的瘦削下去。”一系列的病症都与我五六岁光景时的患病症状别无二致,虽记不大清了,但印象里却生生刻着当时的痛苦。至于那时这病是如何治好的,我还真的是没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吃了大半年的药,我都没有好转。一夜之间,我便痊愈了。当时还小,听父母讲起时,只觉得神奇,现在想来,可能是重生之血的庇佑吧!

想着便听到床上孩子的呻吟声:“娘,疼。”

“淳儿,别怕,娘在这儿,娘哼谣子给你听啊,泯浴山,泯浴水,泯浴人儿美。华蝶起,草儿落,夕阳何时归……”

这应该是首古老的童谣了,只是“泯浴”二字又让我倍感熟悉。我大脑中的记忆断片像是被重新连接,眼前浮现的是一位慈祥的少女面孔,那眼神像极了蒙面女看我的眼神。床上的我瞪着双大眼睛,那少女正轻拂着我,嘴上哼的就是这首童谣。我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后倾了一下,师兄扶住我,“怎么了?”

“没,没事。”

听到后来,我竟然能跟着唱出来,此刻的我,对我的身世更感扑朔迷离了。

待孩子睡熟后,我将他的母亲拉到屋外,“首先我要告诉你,这种病叫做肺结核,当然这是我的初步判断,不过这种病在你们这里根本无法医治。”

听到这话的时候,那妇女差点瘫倒在地,幸亏师兄扶住了她。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去取药。”

“姑娘,只要你能救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回来的时候,师兄没有问我刚才一席话的意思,他显然是知道的,我要回到我的世界。

“我这几日公务很多,让曼带你回去吧。”

“我想让暖煦陪我。”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我的回答却很坚定。我想借此机会试探暖煦,来证实我的猜测。虽然他可能很危险,但我也想冒险一试。

夏源默不作声,他对暖煦身份的明确和他能力的未知让他无法放心将斯璇交给他,但他同样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此刻的所想所思。最后他还是应了她,“那,注意安全。”

到达中胥街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两点左右,全市最大的医院坐落于整条街的中心,大概要走上20多分钟的时间,这恰好给了我机会。

“暖煦。”

“嗯?”

“瑛华,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那,白锦呢?”

“什么?”

自从对暖煦的身份起了疑心,我便开始整理思绪,不放过一点值得怀疑的细节,甚至我曾以为的幻觉。

“还记得那条白色的鱼吗?总觉得瑛华和它有些相似呢。”我回头看时,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过这倒挺让我得意的。“还记得我为救师兄而挡下那一剑,那个人的半张脸像极了瑛华。”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勇气说出这些话,又有多大把握我身边的人就是身边的定时炸弹,有多大的胜算我可以逃出生天。

“在沉睡的半年里,草儿曾托梦给我,说杀害她的凶手是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出奇的冷静。“如果真的是你做的,能不能收手?”我甚至都没有看向他,只在自说自话。

“你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吗?”

其实我也曾有过那么一刻,希望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

两个少年就这样肩并肩走在中胥街上。

“如果我承认都是我做的,你不害怕吗?”

“我害怕,可我更希望你可以就此罢手。”他这样的回答已经算作变相承认了,但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会说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但他没有,只淡淡说了两个字“是我。”

躲藏这么久,此刻的暖煦在面对斯璇的质问时,竟然选择了坦诚。

后来的时间,两个少年没再多说一句话,斯璇随当初医治她的张伯伯去取药时,暖煦握紧了从柜子里偷来的麻醉剂。他明白,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早在两个月前,暖煦和瑛华便已开始筹备。期间,瑛华也有劝过他很多次,但暖煦始终没有心软,今日与斯璇肩并肩走在一起,两人视线从未交汇,可有那么一刻,暖煦的心,软了一下。

当暖煦架着我飞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初来忝玉城时趴着的那张肩膀上厚实的温暖了。周身围绕的,不是恐惧,而是心寒。

落到地面,我不再走了,走了几步的暖煦回头望着我,那眼神依然足够融化少女的心,只不过,那是他的伪装,我认清了。

“暖煦,我说过会为草儿报仇的。”我未曾想过会与他,这个我曾挚爱的人兵戎相见。

暖煦低下头,低声呢喃,“我知道。”

“如果我不敌你,可不可以把我手中的药交给那个孩子。”

暖煦的眼里出现了不该有的伤情,那日酒中的忘情药,也许他并没喝掉。

“你会原谅我吗?”

我曾找过一万个理由,为他所做的一切开脱,可我还是红着眼摇摇头。也许这一场战争,终究还是要打的。

有了玉坠的功力,我在打斗过程中并不占下风,甚至竟有种自谥女侠的感觉。暖煦几次近了斯璇的身,都没有掏出麻醉剂。两剑相撞溅出的火花撒在枯叶上,惊得乌鸦飞起一片。我终究还是心软了,想要结束这场战争。在暖煦的剑刺过来时,我举着剑闭上了双眼。当我再睁开眼,看到我的剑直挺挺的插入暖煦的身体,红滟滟的一片。也许他,也心软了……

我用手托住他的头,“我可以救你的,我的血可以救你的。”刚才的我,只是循着我的梦和千漪的话,想着只要我死掉,项上的玉坠就再也取不下来了,暖煦也会因此而放弃反叛。现在的我,却一心想着就他。也许,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少年看着泪眼婆娑的少女,手在袖子中藏着,又瞬间抽了出来,将针插在少女的脖子上,推进,嘴里渗出三个字“对不起”,似是有泪,在他眼角滑过……

少年犹豫着拿出了瑛华曾为他取来的那瓶重生之血,一股脑倒进嘴里,肩膀处的伤口,一点点愈合。

白纱是最先到达融洞的,这洞里布满了钟乳石,好看得让人难以相信接下来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远远的,瑛华便看见了靠着一颗巨大磐石而坐的少年,他的造型有些凌乱,手里拿着一袋药,而那磐石高耸的上端,侧卧着那个少女,睡得很熟。

“我以为会再晚些。”

“该来的总会来,早晚而已。”

有风不时从洞口吹进,有时撩起女孩的碎发,露出额前的胎记。斯璇并不知道,这场大战蓄谋已久了,而自己,则是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早在十几天前,暖煦的实验在经历多次失败后终于成功了,他的武功因此大涨,足可以抵挡夏源和楚枫两人。不过,他不必大费周章,因为他的幻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岩洞作为战场,因为他可以将任何一块石头幻化成人。所有的条件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前进,现在他只需等待所有人自投罗网,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夏源,楚枫等人正朝着融洞的方向火速赶来,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也在紧锣密鼓的实验,终于在几天前得知了暖煦所做的一切。

还没到洞口,埋伏在草丛中的由岩石幻化来的人就冒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虽说这一个个小石人不堪一击,但却足以耗费他们不少力气。在几个人的掩护下,一个身影火速蹿进洞中。

“暖煦,那夜你没喝下吧。虽未明说,但暖煦却心知肚明。

“你早就知道那酒里掺了药。”少女自说自话,快速飞到了磐石上端熟睡的人儿身边。“我也没喝。”

此时,少年望向顶端,“你要干什么?”

“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的理性占了上风,而你,却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少女不屑的话语里闪过一丝无奈,“你喜欢她,就注定会有把柄。”

“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女从袖口中掏出一枚红色的丹药。

“你要给她吃百花丹?”

“你若不吃,便只有她吃了。你有很强的武功,而她有玉坠,得到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算亏。”

“你想控制我?”

“当了这么久的棋子,也该换我当下棋人了。”说这话的时候,瑛华心中却有丝丝痛楚。“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我有更重要的使命。”

“好,我吃。”

少年吞下丹药的同时,跌跌撞撞的喜儿闯了进来,他本以为可以拿自己的秘密作为要挟,却不想少女邪魅地冷笑一声,“玉坠的钥匙,竟自己送上门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不过他没有得到答案,便被少女一掌打昏在地,手中的水晶球滚落到一边,发出异样的光。在这光的指引下,囊中的蜂笛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咻的飞出,直直的从少女的胎记插入脑中。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用绿色绸缎铺就的席子上,两边的帘子垂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这是在哪儿?暖煦呢?”我赶忙起了身,撩开帘子,发觉我置身于一个很开阔的屋子。屋内的陈设很大气,但却透着些许的古朴,似乎有别于我的屋子,但又有些熟悉的感觉,这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跳下床,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快步走到大门处,刚想爬过门槛,突然怔住了,连连后退了几步。在偌大的镜子里,我只有五六岁的光景,扎着个小辫子,正定睛瞧着镜外的我。再回头看整个屋子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源于哪里了,我就像是置身于巨人国。这时有人从屋外进来了,挡住了大片光源。我回身打量着他,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少年。

“小姐醒了?快些前去用早膳吧,老爷夫人已在前堂候着了。”

我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拉住他的衣袖,“现在是什么时间?”看着他一脸疑问,我换了种说法,“今年是几年?”

跑向前堂的时候,我脑中回响着他的回答,“公元937年4月15日。”这么说来,我回到了过去,那我就可以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我还记得千漪同我看水晶球的时候,跟我说患重病的日子就是这一年的4月18日,也就是大后天。到了前堂,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她正端着菜往桌上摆,看到我的时候招呼着我:“芮儿,快过来。”

她是蒙面女,也是我娘,不过这一次见面,她没有蒙住脸,她明媚的笑,我看得很清晰。

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儿已端正地在桌前坐好。凭借他的五官,我猜得出那是曼。正座上的男子想必就是我爹,虽不苟言笑,但也算和蔼。待一家人坐齐,大家便开动碗筷,娘给曼夹了几片肉放在碗里,曼笑呵呵地回应,“谢谢娘。”那神情让我竟不敢相信,年少时的曼有这般开朗。继而娘又给我夹了几片肉,我也礼貌性地回了句:“谢,谢谢娘。”

春色满园,一家人齐乐融融,不过我知道,这份温馨,已至尽头,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

我竟没有怀疑过这是梦,或者说,是我尘封的记忆,只觉得一切都很真实……

用过早膳后,我在院子里闲逛,看见一个个子很矮的小女孩坐在花坛边,手里摆弄着一根草叶。我凑上前去,看到了耷拉在一旁的毛茸茸的尾巴。

大概也是只狐妖吧。

“你在做什么呀?”

她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又默默低下头玩弄草叶。我心想,也许她还太小,不会说话吧。

刚想离开,我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既然她是狐妖,也是这家中的一员,那之后的日子里,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只剩下我,也就是芮一个带有重生之血的人存活于世了?后来,我很快推断出了结论,那就是她不久后也就死了。想到这个小女孩之后的命运,我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向她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她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她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走近我,冷静地问我:“你是白鸢的女儿?”

“嗯,是。”

“随我来。”她将我引到了不远处一个山洞。站定,下一幕让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缕白烟从小女孩的头上方冒出,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小女孩便应声倒地了。那女子俯下身,呈下跪状,“小女子名唤谢天依,隶属巫师一脉,如有冒犯,请姑娘恕罪。”

“你快起来,你找我有么事吗?”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我还不至被吓傻。

“实不相瞒,我们一脉世代守护重生之门。通过预言,我们得知你将会是重生之门的拥有者,而且会遭遇危险,我是奉命前来给你两样东西的。”

“重生之门?我会遇到什危险啊?”

“我们也无法探得十分全面,只是略知一二。人鱼族的后人会用你来祭月,从而通过重生之门光复人鱼族。”

“那你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一样是艾草,它能阻止重生之门开启,你要把血滴到艾草上。”她把刚刚小女孩手中摆弄的草叶递给我。

“另一样是五味丹,可解世间奇毒,你务必收好。”

通过一番谈话,我依稀记起了妹妹初到我家时,在我房间里翻到了一个袋子,正巧被我撞见,我很生气地从她手中夺了下来,那袋子里似乎就放着这样两样东西。那时只记得这个袋子里的东西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我的,要我时刻带在身边,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送我东西的人是谁。现在看来,似乎可以解释了。

执行完任务起身要走的她在经过小女孩身边时转头对我说:“你应该好奇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吧。”

看来她已经猜透了我的小心思。

“她是狼族的后代,爹娘都死了,将由你娘收养。”

原来那不是狐狸尾巴,怪不得黑狐的人后来只追杀我。

“她一小会就会醒了,你带她回去交给你娘,她自会明白。还有,这个女孩儿,来世今生,都好些待她吧!”

谢天依走后,我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是的,后来的我谨记她说的话,一直带在身边,就算离家出走后,这个袋子也一直跟随着我。后来暖煦送了我香囊,我便把这两样东西转移到了荷包中。现在,也应该还在那里吧!

那个小女孩儿醒了,许是亲眼看到了爹娘的死,或是还未从至亲的亡故中缓和过来,她带着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我。

“你醒了,走吧,我带你回家。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姐姐了。”

她犹豫着伸出手,而后又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路上,她跟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好人,今天你收留了我,日后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稚嫩的童音在小路上回荡,我望着她,从她坚定的神色中仿佛看到了妹妹。

到了宅邸,我娘仿佛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到来,特意迎接在门口。

今晚的月亮很圆,家人都早早睡下了,可惜我睡不着。还有一天,就到我发病的日子了。

“姐姐。”

我回过身,看见那个狼族小孩朝我跑过来。

“姐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这个送给你。”我从她手中接过来,是一只用三个毛毛狗编制的小兔子,下面还带着一片草叶,叶子尖儿微微有些泛黄。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呀?”

“在我们狼族,它代表幸运,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它可以替我保护你。”

“你这么小,怎么能保护我呢?”我打趣地说道。

“我很凶的。”说完,她便咧开嘴,露出还没长齐的小獠牙,“我可以吓跑敌人。”

“你还知道什么是敌人?”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露出失落的表情,“杀了我爹娘的人,就是敌人。”

我很惊讶,像她这么小的孩子,心里就能装下仇恨了。

“不过既然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今后无论你去哪,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在月色下,小兔子闪着晶莹的光。

故事的发展很快,却又不脱离正轨,我如预告一样病倒了,爹娘到处求医问药却无果。我的病愈发严重了,瞳孔渐渐变成紫色。我只能略微有些意识,周围的人都在焦虑地忙着。

大概不知过了多少个晚上,这一天,我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民谣,是我娘唱给我听的。

“泯浴山,泯浴水,泯浴风景美。

鸟儿肥,鱼儿醉,娃儿把家归。

要问故里居,只把春来报。

多情善感时,只待家乡好。”

大多数歌词我已记不清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这么一段。

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也是重生之血转移到我身体里之后的事,很多大夫对我的死而复生感到诧异,交谈之时,这话便被黑狐的手下听了去。

他们很快便杀上门来,那天夜里,我看到娘把熟睡的狼族小女孩藏进了地窖里,便带我和曼夺门而去。后来情节,我在水晶球里都看到过,一心渴望这场战争赶快结束,这样我才能看到后续的情节。只是突然,我看到飞扬的尘土和马蹄中间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定睛看时,才发觉是匹幼小的狼崽,它用未长齐的獠牙咬着一匹马的后腿不放,身体上下摆动着。不过马上的人很快发觉了它的存在,只用长枪一挑,它便滚落到山崖下了。

“不要!”听见声音,白鸢回头看了一眼,黑狐已经离她很近了。她顺势一挡,用尘土掩盖了他们的视线。

“追。”

马蹄声已经愈来愈远了,我感觉自己正急速下坠。

山崖下,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蓝色通道,不偏不倚,接住了掉落下来的少女,旋即,消失在一片沙尘之间。

幽蓝色的水中,少女的衣摆随着流水漂浮,时不时有气泡从她口中跑出,只是她仍安详地睡着,就这样一直下沉着,很深,很深……

白锦已在少女身边站定,将血滴在玉坠上。霎时,玉坠散发出刺眼的光,映得那张惨白的脸露着邪魅的笑。

当我醒来时,眼前出现的是爸妈的脸。环顾四周,我明白此刻我正躺在医院。我顿时明白这是我患上肺结核的那段时间。

我刚想张嘴说话,思绪戛然而止。

白锦将玉坠挂在了少年脖子上。“暖煦,到你出场了。”

洞外的石头人忽然化成灰,消散在空中。几个人面面相觑,可容不得迟疑,几人就先后进了洞中。

马不停蹄到了洞中央,几人便看到了位于岩石上方的斯璇,在一旁讪笑的瑛华,和周身散发着绿光的暖煦。

“我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人。”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看到他脖子上的玉坠了吗?”

“暖煦,去吧,把他们通通给我杀掉。哦不,就留一口气吧,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人鱼族的光复,哈哈哈哈……”洞中回荡着白锦的笑声。

暖煦听到号令,立刻冲上前去,他的速度之快,让人无法辨到他的招数,只两招,夏源便倒在地上。

“师兄。”

“我没事,你们一定要阻止瑛华光复人鱼族,救下斯璇。”

“是。”

星泊和灵驹双双败下阵来。很明显,就算几个人一起上,也不是暖煦的对手。

“师兄,怎么办啊?”

夏源没有回话,他也一筹莫展。几轮下来,几个人都气喘吁吁跟,可暖煦丝毫没有受伤。

“曼,你去救斯璇,我们帮你拖住他。”

“好。”

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曼冲到了岩石上端,刚触到斯璇的衣袖,白锦只一拂,曼便笔直地从岩石上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冰螺散?”

“夏源,没想到吧!”

小六一剑刺过,被暖煦回身一挡,居然砍掉了半截剑,直直插入岩石缝中。

“天哪,他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啊!”

夏源看了看倒在一旁的喜儿,心中有了主意,快步到他身边,取了几滴血,沾在几颗飞镖上,向玉坠的方向投去。可一连几次都被暖煦挡住了。

不行,我得近他的身。

手中握着仅剩的飞镖,夏源向那团绿光冲去。

还未近身,那飞镖便被人夺了去。来不及反应,他只看见绿光穿过那人的身体,而飞镖直直的插在玉坠中间。

“楚枫!”

玉坠裂成两瓣,散落在地。暖煦也仿佛因为力竭而重重地倒在地上。夏源跑过去,接住了倒地的楚枫。

“你傻呀。”

“哥,我不怪你,我……原谅你了。”

“你别说话了,我一定会救你。”

楚枫握住夏源的拳头,“别,别管我,救,救斯璇。”

夏源抬头看向岩石上端的少女,眼中噙满泪。

“答……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将楚枫安置在一旁,此时,月光已开始洒进洞中。

“没用的东西!”白锦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张开双臂,洞中滚落的石块随着她的手臂上升,拼接,一会儿功夫,便聚成了一个五米多高的石人,挡在几个人面前。

那巨人一挥手,几个人便飞了出去,又重重落在地上。

“去吧,小宝贝,我很期待这场演出。”

听到窸窣的打斗声,我睁开了眼。我的眼前,是一袭背对着我的白纱,我知道那是谁。不远处,师兄们正在和一个不明生物打斗,看起来好像是石头做的巨石怪。另一边的石柱下,我看见了满身是血的楚枫,而旁边躺着的,是昏迷不醒的曼。这时我才发现,对下面景象一览无余的我,正处于一个制高点。

我得去救他们。我坐起身,可刚往下一瞅就一阵眩晕瘫倒在原位,我赶忙回头,还好,瑛华正忙着看戏,没有发现我。

巨石怪一抡胳膊,将星泊甩到石柱上。重重摔在地上的他捂着胸口吐了一地血。

“星泊,没事吧?”

“没事,快去帮师兄。”

师兄们快挡不住了,我得下去。可每当我站起身,还是克服不了恐惧。算了,那我就不看下面。我手脚并用,决定徒手爬下去。这岩石比我预想的高,还没爬几步,我的腿就开始不听使唤的抖起来。我回头向下一看,立刻手脚都没了力气。

算了,掉下去就掉下去吧,反正我也死不了。我心一横,手一松,倒了下去,心中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要被瑛华发现。

落地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痛,身下还有些柔软。我爬起来,看到了身下的楚枫。

“楚枫楚枫。”他闭着眼,没有回应。

我害怕他们打斗过程中会伤及楚枫,便把他重新拖回了石柱下。

“楚枫楚枫,你怎么样了?”

楚枫艰难地睁开眼,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少力气了,只是不想让斯璇担心。

见楚枫睁开眼,斯璇失声哭了出来,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惊喜与担心。

“你傻啊,明明伤得那么重还要去接我,万一你出事怎么办?”

楚枫拖着疲惫的眼睛看着斯璇,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少女止住了哭泣,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一样,“对,我能救你,我马马上救你。”

楚枫握住我的手,“不要在我身上浪,浪费时间,瑛华要抓的人是,是你,你快走,她要用你复活她的族人,你,你快走,不可以让她,逆天而为。”

“就算要走,我也要先救你。”

楚枫用力一推,将斯璇推倒在地,“走,走啊,快……快……”

“楚,楚枫,楚枫,你醒过来啊?你不能有事啊,你醒过来啊,醒过来看看我!楚枫!”

突然有石块朝这边飞过来,小六撞在石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我护住楚枫的头,不让石块砸伤他。

当我再睁开眼,看见小六半跪在地上,艰难地直起身。

“小六,你没事吧?”

“斯璇,你快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来。”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这场战斗,我们必败无疑。他天生上翘的嘴角,此刻痛苦地抿着,挂着一丝血。在他斜后方,躺着的是曼。

小六刚要投身入战场,我拉住了他,“我哥是怎么了?”

“你哥,中了冰螺散的毒。斯璇,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们……”

“我可以救他。”还不等小六说完,我抢先到了曼身边,从荷包里掏出药丸喂到了曼的嘴里。

楚枫只剩下最后一点气力了,他的眼前模糊一片,只辨得清附近有几个人,他们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什么。他借着石柱往上靠了靠,想着让自己舒服些。他就是这样,一辈子争强好胜,死也要死得体面些。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个人,那个他想要守护的人,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没用,只有进气而不出气的份儿了,拿什么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还是放不下她吧,放不下那个总是会犯小迷糊的女孩,想学飞又恐高的女孩,飞扬跋扈雷厉风行却总是揣着善良的小心思的女孩。他还是忘不了她吧,忘不了那个遇到困难就怂的女孩,被捉弄就气急败坏的女孩,偶尔也会耍些小聪明的女孩。他还是不想离开吧,不想让斯璇伤心难过,不想让夏源没了拌嘴的对象,不想紫皓城的百姓在他死后总是说些违心的话。他,还留恋吧,可,没时间了。

歇了好一会儿,他才努力摆正身子。时候不早了,他必须行动了。月光泻下,他仿佛看得清斯璇了,她总是在救人,又总是置身危险,她那么傻,余生不能再捉弄她,真是便宜她了。

楚枫抬头看看洞口,双手合十,他的指缝处,长出了春天的颜色。

“娘,您看我这是怎么了?”

白鸢瞧见了那泥手上的斑驳绿色,沉重地将楚枫拉进房间。

“枫儿,从今天起,你就再不能与爹娘时刻在一起了。”

“为什么?”

“你生来就与常人不同,你的体内有重生之门的封印之术,它会在你的身体里埋下种子,待你成年后便会发芽,结成艾草。”

“那之后呢?”

白鸢沉默了,她知道,艾草发芽之日,便是他殒命之时。

夏源横飞过来,打断了楚枫的思绪。巨石怪的这一击颇重,将夏源拦腰举起,抛向空中,他倒在石柱上,将石柱砸出个大坑。

山洞已经开始往下掉碎石,斯璇趴在曼的身上,闭眼不看身边的景象。

夏源需要剑的支撑才勉强站起来,抬起剑又马上倒在地上。他看见了,楚枫的头歪在一边,手里发着光,周身在生长的藤蔓,把他的身体缠绕住,越来越紧。

“楚枫,楚枫!”

楚枫已经睁不开眼了,只恍惚听着夏源的声音。

“哥……”

“我在呢。你怎么样?”

“哥,好冷。”

“这样,这样有没有好点?”夏源紧紧搂着楚枫,不顾藤上的刺刺穿皮肤。

“哥,哥,其实,爹娘把我藏起来不是因为怕我受伤。”

“别说话了。”

“我是重生之门的封印,这,就是我的使命。”

楚枫的声音很虚弱,但夏源听得很清。

“哥,等这艾草长大,我就再说不了话了,我死后要好好照顾斯璇。”

“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楚枫好好活着!”

习惯了与他斗嘴,夏源此刻再没别的念想,只求自己可以代弟弟抵命。

“哥,我这辈子也没叫过你这么多次。”

“我不用你叫我哥,我要你以后每天叫一次,来偿还你这辈子欠我的。”

“傻哥哥。”

“傻弟弟。”

夏源才明白,楚枫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连之前替自己挡过的一掌,也是预谋好的。

“不要念我,要好好活下去。”

“我不要……”

“你知道的啊,我生性顽劣,总要放手让我去玩玩。”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家?”

“应该……快了……”

楚枫的手指不再动了,那艾草已长成一株,以楚枫为土壤,颜色鲜艳。

夏源拿起艾草,轻轻托起楚枫的头放在地上。

“等我,哥,带你回家。”

夏源把艾草别在腰间,用自己的血磨剑。

星泊觉察出了夏源的异样,瘸着腿跑过来。

“师兄!”

红眼的夏源已听不进别的话了,冲着巨石怪大吼:“来啊!”

那怪物大摇大摆走过来,身体每摇晃一下,都有石块坠落。

“我要杀了你!”

夏源飞身,将剑化作无数支,一齐向巨石怪飞去。

内力大失加急火攻心让夏源瘫在地上,淤积的血从口中流出,但他仍死死盯着那片尘土,在上方有如天雷炸裂,发出巨响。

待烟尘散尽,他才看到,那怪物,居然毫发无伤。

巨石怪也被激怒了,夏源躲闪不及,被拍在墙上,艾草滚落到一边。

“哥,哥?”曼睁开眼时,看见了斯璇布满尘土的脸。

“斯璇,你喂曼吃的什么呀,真够神奇。”

看见曼睁开眼,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先别问这么多了,师兄那边快顶不住了,你们快去帮他们,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们自己先走,我们要走一起走。”我的眼神很坚定,我明白,哪怕是赴死,我也要跟你们在一起。

小六点了点头,和曼又加入了战斗。虽然力量悬殊,但我们多少多了一点胜算。

突然想起艾草的事,可我翻遍整个荷包也没有找到。

“斯璇,小心!”我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条粗壮的胳膊抡过来,将我带起,撞向一旁的石柱。

白锦显然听到了那声喊叫,这才发现少女不见了踪影,她立刻俯下身去,向斯璇的方向飞去。

夏源刚要侧身,却被巨石怪挡住了去路。轮番的袭击已让几个人力不从心,疲惫不堪。而此刻,夏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锦离她越来越近。

我浑身剧烈地疼痛着,甚至有些喘不上来气。但我知道,我必须找到艾草。我努力睁开眼,看到了离我只有一米远处的那抹绿色。我松了口气。想挪动身体,胳膊撕裂般的疼,我伸出手,只差一点点了,却感觉被人抓住衣襟,随后便离开了地面。

她把我摔在了岩石上端,此刻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动弹不得。我仰面躺着,看月光一点点洒进洞中。

快来不及了!

我咬紧牙关将头转向瑛华的方向,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因疼痛而显得扭曲。

“瑛华”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轻蔑的表情。“别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在地狱相会。”

“瑛华,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她饶有兴致的离我近了些,这正和我意。

“你穷尽一生都背负着仇恨,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光复自己的族人,你的一生,可曾有过一刻是幸福的?”

她的表情已不再那般狂傲,而是微张着嘴显得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我想你该是羡慕我们的吧,我和草儿亲如姐妹,而你却像个外人一样活在我们中间,还有师兄他们几个兄弟,都情同手足,这样的幸福,你未曾有过体会吧。”

“我不需要这样的幸福,我只要我的族人活着。”她把头别到一边,显然我戳中了她的软肋。

“所以呢?光复了你的族人,和他们在一起,你就会幸福了吗?你少了和他们同生共死的那些年,在他们心中,你永远是个外人,没有人会接纳你。”

“够了。”她已经有些被我激怒。

“没有人会爱你,你将永远独自一人背负着孤寂活下去,你永远体会不到家人的关怀,兄妹的爱护,你的一生,没有幸福可言。”

巨石怪的手臂将岩洞的支柱打得摇摇欲坠,夏源等人在几番躲闪中渐渐体力不支。

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你可曾记得当初立下的誓言?”

思绪如潮而来,在白锦幼时,人鱼族全族上下跪月立誓,同生共死,假若有人苟且偷生,违背誓言,全族将不允承认该人身份,逐出族群。

那年逃脱追兵之时,白锦躲藏在一座破庙的稻草下,因身形较小而又躲藏隐蔽,她幸免于难,从此她便立誓要光复人鱼族,为她的族人们报仇。可无论如何,她都的的确确违背了曾经的诺言。

“你这是背叛,罪不可赦。”

“我没有,他们必须承认是我救了他们。”她的眼神里燃烧着怒火,却又有一丝惊惶失措。

“可你就是违背了誓言,倘若救了他们,他们也会将你逐出族群。”

“他们不会这样的,他们是我的亲人。”

“他们不是你的亲人,你只是他们争夺权势的机器。”这次轮到我轻蔑地笑笑了。

“不可能,他们不会这么对我的。”她几近咆哮,一手提着我的领子将我举到了空中。

“斯璇!”夏源看到了月光下的两个少女,大声叫喊,引得几个少年回头看。

“你要我向你一一列举他们是怎样利用你的吗?”其实我在水晶球中看到的不过是皮毛,余下的细节,我一概不知,这一招,叫做顺水推舟。

“我不听我不听!”瑛华用另一只手堵住耳朵,眼中的血丝愈发殷红。

机会来了!我扭过头,拼命地大喊:“把地上的那株草用箭射到我的身上。”

几个人同时看向我指的方向,但他们都不明所以。

曼最先到了草的旁边,拾起来,疑惑的看着我。

“快,哥,没时间了,相信我,快射箭。”我不知道我坚定的眼神是否打动了曼,总之他已经拉开了弓,但却迟迟没有放开右手上的弦。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不会这样对我。”瑛华已近癫狂,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计划。她只摇晃我的身体,让我时刻处于恐惧边缘。

“哥,相信我,只有你射箭,才能救所有人。”

瑛华突然看向我,眼神是将我千刀万剐般的凌厉。

“不会的,你们会为我陪葬。”

她顺势提起我的脖子,我顿时感觉生命受到威胁,脚下忙乱扑腾。我想起了,海,下坠,死亡。

哥,动手啊!

洞口处已经能近乎看到整个月亮了。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看见曼松了右手。

箭插在我的腰上,流出的血浸红艾草。

我向后仰去,瑛华因没有防备而松了手。我闭了眼,感觉自己仿佛从云端掉落。

曼接住了斯璇,轻轻摇晃着她,“芮,芮。”

不过这摇晃很快就被更加剧烈的摇晃覆盖了。

“曼,洞要塌了,快带斯璇走。”夏源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石块撞击的声音中。

夏源揽起石柱下的楚枫,快步向外走去。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找出口,夏源回过头,看见了磐石上端少女,欣慰的笑容。

“爹,娘,我终于可以见你们了。”

人在闭眼的时候,不总是会做梦,可我的梦,好像出奇的多。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我软绵绵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门把手转动,进来的是我妈。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快来吃早饭,一会儿好陪……”

没等她说完,我跳下床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妈,我好想你。”我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头发里,感受着洗发水的香味。

“说什么呢,你又做什么奇怪的梦了吧,自从警察把在马路上饿昏的你带回来,你就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她说这话时带着点责怪,不过更多的是关心。

我一把放开她,瞪圆了惊讶的眼睛看着她,不过她并没有发觉。“快去洗漱,然后来吃饭,一会儿好好陪你妹妹去游乐园啊,快点啊!“她拿起换洗衣服,哼着广场舞流行歌走了出去。

是梦吗?我所经历的那些真实的情境,全都是梦吗?我有些难以置信,却也有些庆幸,这个梦让我变回了温顺的小公主,也让我重新珍视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出卧室的房门,妹妹一路蹦哒地跑过来搂住我的腰,她好像长高了,又好像没有。

她突然把手背过去,神秘地说:“姐姐闭上眼,我要送你个礼物。”我乖乖闭上眼,心中有些小期待。

“当当当当!”我睁开眼,只那一瞬,泪便润湿了我的眼眶。我接过礼物,蹲下紧紧地搂住她,“谢谢,谢谢你。”

妈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姐妹俩搂作一团,露出了欣慰的笑。

我许久没有放开,直到妹妹有些喘不过气,才松开手臂。我紧紧地握着那只毛毛狗编成的小兔子,草叶的叶子尖儿,微微有些泛黄。我知道,我誓必握紧它,并会握紧一辈子。

菜已上齐,爸还没出来。妈叫我去招呼一下他出来吃饭。

我进了卧室,看见他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翻看着相册。

“爸,你在干什么?”

他招呼我到他旁边坐下。

那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没几根头发,笑着的时候,嘴里还没牙。不过对比小时候,我都没怎么变,脸颊左侧一个深深的酒窝,是我很显眼的特征。

“斯璇,你出生的时候,真的超级胖。”

“爸,你说什么呢?”

见我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他放肆地笑了起来,等他笑够了,又接上了话茬,“那时候,我们封建迷信,还给你请了个算命先生来算命。”

“那他说了什么啊?”

“大多数的,我都记不清了,但有一句记得特别清,他说,这娃子的酒窝啊,是她前半生的回忆。”

我怔怔地看着他,又转而看了看照片上的我,笑得很甜,很甜。

等我们到了游乐园,我才从我妈口中的“梦”中回过神来,才感觉到来自一家人真实的齐乐融融。“是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失去了几个大帅哥。”

“你嘟囔什么呢?”

“没,没什么啊!”我赶忙心虚地蹲下,“妹妹,你想玩什么?”

“嗯……过山车。”

虽然害怕,但为了弥补上一次的错,我一口答应下来。

一落座,我便后悔了,双腿开始不听使唤。

“姐,没事儿,有我保护你。”她的小手,暖烘烘的,紧紧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开始爬坡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爬得越高,我心就越凉,终于到头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要开始下去了,向下俯冲的时候,我闭紧了眼。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睁开眼,看见几个高大的身影围着我,而我正躺在曼的怀里。

不是吧?这么没用,在过山车上吓晕了?我暗自想着,见那几个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听见小六开玩笑般的声音,我莫名有些开心。

我摸了摸腰间的地方,箭已经取下了,血也止住了,只有些痕迹凝在腰间。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蛮厉害的,连做梦都能接上。等我醒过来,我一定要去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星泊把碗递过来,曼就一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喂我喝药。我看着曼吹着勺中的汤药时的侧脸,幸福地窝在他怀里。

为了让我静养,几个人便出去了,我叫住了喜儿,当然我才知道他的真名,师兄向我解释过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水晶球里没有关于狼族女孩的事?”

“也许她的灵魂到了别处,将有关她的记忆也带走了吧。”我笑笑,在他回答之前,我似乎早已知晓了答案。

我的伤很快养好了,都可以下地走动了,但我却在纳闷为什么梦这么长,该不会是我吓死了吧?我立刻挥了挥手,打消我这不祥的念头。

“斯璇!”

“小六?”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这是?”

“莲花灯。我看你想家了,就买来送给你。”

“等,等会儿,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家了?”

“还说呢,就在你昏迷那段日子,你非得搂着我,嘴里还说什么‘妈,我好想你。’”

后面挖苦的话我都没有听清。

是梦吗?究竟哪个才是梦?

时间过去很久了吧,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经常会到林子深处,那里有条小河,夏流秋涸。我可以坐在河边长满青苔的磐石上一整天,去怀想过去的点点滴滴。

听见沙沙声,我回过头,看见少年一袭玄衣,向我走来,在我身边坐下。

“你来了?”我的脸上漾着笑。

“和你哥和好了吗?”我望着他,他只是笑着,并不作答。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得他的身体仿佛透明一般,笑盈盈的双眼饱含着眼泪。他拿起笛子,吹奏起来。

雾霭重重,悠扬的声音从河的这边传到那边,甚至被潮湿的空气,传得更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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