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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空

城市的夜空往往只能见到很少的星星,但小时候的我还是会时常仰望并不清晰的夜空,看久了累了便闭上眼睛,然后思索着:会不会有其他星球上的人,也在看着我们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呢?

然而长大后才知道,这些美好的幻想背后,只有死寂和荒凉。

学校有个天文竞赛小组,看起来是个挺有趣的活动,于是我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进入天文班之前有一个天文常识的考试,幸好我小时候看了不少关于天文的书籍,这样的考试自然难不倒我。当初和我一起去的有不少人,但最后能通过也就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几十人而已。

负责竞赛的是教地理的孙老师,最初的时候,我们一个星期只是上一次课。这对于我来说显然不够,所以每个星期我最期待的便是上课的时候。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很积极,上课也很活跃,所以孙老师比较看好我,把一些平时上传下达的任务也交给了我,我也第一次感受到被老师宠爱的感觉。

体艺节过后便是期中考,因为期中考的原因,天文班也暂停了两周。虽然心中不快,但我也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期中考上去。

可能是由于体艺节其他同学都没心学习的原因,这次考试我反而还进步了,然而班级的整体却已经退到了倒数第一。我完全不在意我们班排第几,而且后面发生的事也证明了我已经和这个班级完全脱节了。

期中考后的那个星期,我们班连续开了几次班会,而且每次都有级长和学校领导过来,每次都强调要狠抓纪律和风气。我觉得单纯是倒数第一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动作,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同寻常。后来,听了别人说才知道,原来我们班在期中考试时集体作弊,牵涉其中的同学非常多,成绩好的和成绩不好的都有,而且在同学之间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袁老师为了让学生的档案不留下污点,还帮他们求情,所以学校并没有处分他们,只是到我们班开几次班会便了事。

虽然这件事我完全置身事外,但我发现像我现在这样子好像会错过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我便一改以往不闻不问的做法,开始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我们班的人和事。

为了整顿班风,袁老师特意制定了一份班规,平时表现不好的同学都要额外罚读书或者到操场跑步。这种体罚和变相体罚的方式美其名曰“纪风行动”。

虽然我曾经被大家疏远,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大部分人所遗忘的人。当然,在自习课无聊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很乐意和我聊天的。

当自习课的聊天结束后,便是袁老师找我们算账的时候了。他会通过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来选出一部分上课聊天的同学去参加纪风行动。

不过,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从小到大我就没少被人捅后背,如实投我票的再加上一些为了故意捉弄我而投我票的,很容易便凑够了参加纪风行动的条件。

所以,纪风行动这种事情我也慢慢习惯了。

不只是我,大家也渐渐习惯了。因此,班风也每况愈下。

除了纪风行动,我还参加过星期六下午学校组织的学习班,那是为违反纪律的同学而设置的,每次都有上百人,能把电教室坐满,由德育处主任亲自讲课。德育处主任姓江,是一位中年妇女,平时比较严厉,时常会在广播中通报批评学生。犯了错被开除的学生最终也会经过她手,美其名曰劝退而不是开除。

不过学习班倒是比较轻松,纯粹只是去听江主任讲课,而且不会被体罚。无论我们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进去学习班的,江主任都会说是因为我们习惯不好所以才犯错的,然后便开始说要怎样养成良好习惯。我觉得她是为了减轻工作量,所以才每次都这么说。

学习班虽然轻松,但是却远远不及小学留堂时玩“大逃亡”有趣。再加上学校的管理比较严格,又是德育处主任亲自上课,逃跑只会自找苦吃,所以也没法玩“大逃亡”游戏。

不过,那么一次机会,我还是玩了一次大逃亡的游戏,但不是在学习班上,而是在学习班前。

历史练习册很厚,我空了许多没做,星球六上午放学时,老师便直接到教室留我们堂。不过由于下午还有学习班,我并不能逃离学校,只能在学校里瞎逛到下午,所以这也是我最失败的一次大逃亡游戏。

学习班到了初一下学期就渐渐被取消了,但是到了初二的时候,我在升旗仪式的时候和同学聊天被江主任捉到了,便又参加了一次学习班,这次就纯粹是江主任的即兴行为。

我不禁叹息自己的运气太坏,学习班居然能一场不落下。

省天文竞赛定在12月底,临近竞赛,上课的时间也逐渐增多,每天的晚修都是上课时间,而且还有了固定的物理实验室供我们上课。

到了后期,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自学竞赛资料,老师讲课的时间越来越少。开始我还以为会有机会用天文望远镜进行观测,但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竞赛只有笔试,没有观测,所以学校也不会给我们观测的机会。这显然是为了竞赛而竞赛,有违我的初衷。我对天文失去了当初的热情,甚至还产生了厌倦,上课也只是在下面偷偷地看杂志和小说。不过为了逃避晚修和有借口不交作业,所以我还是很乐意去参加。

我一直都很想逃避所谓的语文摘抄作业。每周会有一节语文阅读课,其实就是到图书馆去做文章的摘抄。图书馆里的书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作文书,可以说,图书馆是专为摘抄而生的,很难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但摘抄却是每个星期必做的作业,仅仅在阅读课上抄的显然不够,还得另外花时间去找别的书摘抄。再加上多数时候,阅读课还会改成在教室上普通的语文课,但摘抄的任务却丝毫不减,这件苦差事实在是浪费我时间。

当我把辛辛苦苦写好的作业交上去,也只会得到一个“阅”字。这个“阅”

字,正一点点地被我的不满填充着。

但不满归不满,语文老师是一位姓吴的中年妇女,很喜欢打电话到家长那里投诉学生,我自然不敢得罪吴老师,所以只能继续做摘抄。

逃避不了摘抄作业,我把目光转移到了英语作业上。我一直厌倦刘老师那无聊的英语课,英语作业自然也让我很厌烦,这次去天文班终于被我找到了逃避的借口。而且我和刘老师也有私人恩怨,当时我在好不容易在学校图书馆借到了一本我喜欢看的书,在上课看的时候却被刘老师没收了。眼看快到还书期限时,我问她要回那本书,她却说已经忘了这回事了。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本书出现在我们班的讲台,但是已经错过了还书的日期,只能无故吃了一次哑巴亏,被迫交了所谓的罚款。

我认为刘老师不但上课没有水平,而且对学生也很不负责任,因此我对她的不满情绪也在日渐加深。

所以,我故意不做英语作业,当刘老师找我算账的时候,我便直接说我去了天文班所以不用做。其实不用我说大家也都知道,孙老师肯定不会说让我们不用作业这样的话。所以,刘老师马上去找了孙老师确认这件事。孙老师也很额外地关照我,于是便和刘老师协商了一下,让我可以免除部分作业。这也让其他同学很是羡慕。

当时的我是以玩为目的去参加天文班的,到了教室难免觉得无聊,我便开始想怎么样找乐子。我在实验室里找到了一盒子火柴,于是便偷偷玩起了火柴。结果火柴燃烧的味道太大,孙老师顺着火柴的气味把我捉了个现行,然后罚我把实验室的地扫干净。

孙老师看我的眼神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失望。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不敢正视她,只是默默地开始搞卫生。也是从这次开始,孙老师不再像以往一样看好我,我渐渐“失宠”了,我也开始变得更加自由散漫。

竞赛前的那个星期,班会课也被用作了上天文班,于是我便又错过了一条重要的消息,险些成了全班的公敌。

每个班在饭堂都有各自固定的吃饭地方,那天吃饭时,我发现饭堂里每个班就餐的地方都放了一个装剩饭的桶,刚开始我不明白它的含义,吃完饭后我也像以往一样走到回收餐具的地方,然后顺手把剩饭倒在离餐具回收处最近的桶里。就在我倒完准备走的时候,几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生突然过来围着我,旁边的学生也在嚷嚷,阵势非同小可。换作是别人,可能吓得腿都软了。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决定静观其变,见步行步。

“你哪个班的?我们要去你那里倒回饭!”一个坐着的矮子对我喝道。

“你干什么?谁让你乱倒到我们班这里的?”旁边的人也附和着。

我也忽然明白了,那个桶是用来计算每个班的剩饭量的,剩饭多的班级大概是会被批评。我把饭倒到了他们的桶里,他们自然紧张。其实我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滑稽可笑,尤其是那矮子,不敢站出来却又想虚张声势。但对方人多势众,硬碰对我没有丝毫好处,我只能暂且忍耐。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报出了自己的班别,他们马上扯着我到了我们班吃饭的地方,然后把没吃完的饭都倒到了我们班的桶里,接着便丢下我扬长而去。

“你这是干什么?还把别人带到我们班这里倒饭?刚刚班会课不是说了,现在要评比哪个班最节约?剩饭最少吗?”我们班的人马上对我发起了攻势,仿佛我就是个叛徒。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刚才已经明白了原因,所以只好装作完全不知情,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同学们依然是骂声一片。这时候所有不好的联想都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会变成第二个林同学,而且可能还会罪加一等。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他班会课去了天文班,不知者无罪。”

大家想了想,好像觉得也有道理,便也不再追究我。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想起其实他们的饭也只吃了几口,但为了报复我,便都浪费倒掉了。这样评比的话,更多人不会去想要怎么样节约,而是会想着怎么样去让别人的剩饭变多,根本就达不到节约的目的。

竞赛安排在星期天的下午,竞赛前的周末我们统一安排留在学校复习。

为了让我们安心准备竞赛,孙老师还向学校申请了星期六晚上给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上课时还为我们准备了各种小零食。可惜的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早就对这种自己复习的形式产生了抗拒,我完全心不在焉,实在是浪费了这些食物。

第一个不回家的周末,校园里只剩下我们参加竞赛的几十人,仿佛整个学校都是属于我的乐园,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之前我就一直都想逛逛这个只剩下路灯亮着的校园,这次机会终于来了。晚上上课的时候,我偷偷地溜出教室逛了一圈,算是完成了这个心愿。

夜晚校园给了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准备回教室时,我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城市的夜空并不完全漆黑,各种纷扰的光线掩盖了繁星。

我觉得自己一直都身处在一种繁华中的荒凉。

竞赛的考场在广州,星期天中午吃完饭我们便乘坐大巴从学校出发去广州了。走进考场时我还很淡定,但是拿到试卷时我还是慌了,很多东西虽然资料上有,但我之前一直在偷懒,完全没有学过。幸好试卷全是选择题,我乱选一通就提前交卷了。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我感觉自己辜负了孙老师的一片苦心。

出了考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到附近的小卖部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庆祝着竞赛结束,然而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失落,开始怀恋着天文班的这段时光。

回到学校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常。回想起天文班的这段日子,实在是在学校里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之前的我一直都期待着天文竞赛,对一件事的期待,往往是能快乐过好每天最好的理由。现在竞赛结束了,便没了值得期待的东西,反而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我心中开始莫名地焦虑。那天晚修,我发泄似地把刚买的零食都吃完了。

不久之后,天文竞赛的成绩也公布了,当我去找孙老师的时候,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了句:“你考得不理想。”

我看了看成绩表,基本上大家都获得了一等奖或者二等奖,我只获了个三等奖。

公布成绩后的那个星期一,学校的升旗仪式上进行了天文竞赛的颁奖,我满心期待着自己可以上台领奖。

然而声音却在颁发完二等奖后戛然而止,原来只有一等奖和二等奖的会在升旗仪式时颁奖,三等奖只会发到自己的班主任那里。

我的心中异常失落。

至少还算有个奖吧,我安慰自己。只不过从此以后,我在学校碰到孙老师,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绕道走。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冬日的天空略显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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