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这次离家出走之后,我似乎得到了额外的保护,自由散漫一点,考试随便一点,好像没有人在意我了。
在老师看来,只要我不要闹出事,那便万事大吉。我也因此迎来了一段鲜有的安静时光,可以静下心来写自己喜欢的小说。
阿超也和我志同道合,我们时常交流写小说的心得,还成立了所谓的“作家协会”。
我们会把写好的小说互相传阅,一向严肃的纪律委员阿威也被我们吸引了,还成了我们的忠实读者。晚修时候我们传阅东西他也假装没看到,到了后来还会催我们更新小说。
然而高三很快便来临了,平静的生活也因此被打破。我们仿佛是一群无辜的平民,还没接受过训练就被强行拉上了战场。
阿新是复读生,被安排到了我们班。我们学校的惯例是叫复读生做师兄,以表示尊重。然而我却不知道这个规矩,第一次和阿新聊天我便脱口而出:“你就是复读那个对吧?”
幸好阿新不但不生气,还和我们玩到了一块。于是阿超、阿威、阿新和我便自称为“四友”。
高三的某一天,我们忽然想尝试下追逐作家这个梦想,我们在杂志上看到了某征文大赛征稿,便萌生了参赛的念头。
我们把自己手中自认为最得意的作品用原稿纸认真地誊写了一遍,然后幻想着自己成为作家出书的场景。
实际上,我们的内心都明知获奖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本着“做了后悔,总好过不做后悔”的理念,我们还是决定尝试一次。
参赛需要寄信,随着网络的普及,写信这种联系方式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幸好寄信的方法我们并没有遗忘,但仔细回忆一下,好像自己还没有给谁写过信。
尽管学校有信箱,但没有邮票,我们也只能选择直接去邮局寄信。
高三改成了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平时只有周日下午可以离校,我们便选择了这个时候去邮局。
其实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寄信,但我们还是像做贼一样到了邮局,似乎这个梦想在别人看来非常可笑。
寄完信后,我们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使命,眼看回学校还有点早,便漫无目的地逛了下街。
珠江边上有一座龙母庙,每逢龙母诞都会热闹非凡。
平日的龙母庙则像一个安静的公园,我们进去上了香,便继续到处乱逛。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走过繁华的商业区,我们来到了一条小巷,里面有家小书店。我们突发奇想,打算互相赠书写寄语。
阿超知道我童心未泯,便在《冒险小虎队》系列里选了一本给我,提笔写道:
生龙活虎,友谊永存。
我选了一本《名侦探的诅咒》,然后在扉页空白处写了一句:
勿忘我。
尽管最后我们寄出的信都石沉大海,但自从这次出去后,我们感受到了周日下午的无限美好。在枯燥的高三里,周日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便成了支撑我们坐在教室的动力。
为了让每周都有些小期待,回到学校后,我们做了一个“旅行计划”。我们想利用周日下午的时间把学校附近的地方都走一遍,生活仿佛充满了小惊喜。
我们也渐渐地爱上了这个广佛交界的地方,这个承载了我们记忆的地方。
学期末的时候,学校举行了十八岁的成人礼,除了成人宣誓,献血车也开进了学校。
阿超他们都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献血车,下车的时候,除了包扎手臂的绷带,手中还多了一个献血证和一盒牛奶。
可惜当时我还没满18周岁,没能和他们一起献血成了一个永远的遗憾。
我们决定用另一种特别的方式来纪念我们的友情,阿超找来了一块砖头,用小刀在上面刻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
学校里有一条小河,那是珠江的一条小支流,我们把砖头丢进了水里,以纪念我们的友情。寓意着每当以后喝着珠江水,就会想起我们的故事。
学期结束的时候,我们迎来了一个短暂的高三寒假。在这段时间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将近18岁,还有什么想做但没做过的事呢?留下了什么遗憾呢?
我回忆了一下,疯狂的事情我做了很多,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无论是小学时候的阿琳,还是初中时候收到的匿名情书,又或者是和阿瑶,我都没有真正意义地谈过一次恋爱。
如何去弥补这个遗憾?
我首先想到了阿佳,她是为数不多和我们四友的关系不错的女生,平时也喜欢看我的小说,还不时给我各种修改的意见,我也渐渐对她产生了好感。
对恋爱完全没有经验的我开始琢磨着各种幼稚的小把戏,还制定了所谓的策略,天真地认为这样就能追到阿佳。这么一想,我忽然不再留恋这个难得的寒假,而是很期待回学校。
大年初五我们便回到了学校自习,校园里的紫荆花落了一地,走在满地的粉红色上,让人仿佛暂时忘记了忧愁和烦恼。
阿佳恰好坐在我的后面,这是一个大好时机。我兴奋地和阿超分享自己的想法,还夸下海口说可以一个星期就追到阿佳。
我本想着阿超听完之后会很支持我想法,甚至会帮我出谋划策,为我的爱情“助攻”。
谁知阿超听完之后不但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兴奋,反而是平静地说:“你这样子只会让阿佳觉得你幼稚,没有女生会喜欢这样的男生。欲速则不达,你首先要在她面前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这才有下文。”
阿超说的是客观事实,我没法子反驳。
坐在阿佳的前面,我感到莫名的紧张,因为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对于我这种学生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自以为是地玩小男生的把戏,也只会让渴望得到的爱情见光死。我推翻了寒假时制定的策略,重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时间过得飞快,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我的内心已经按捺不住,但我依然不知道该怎去开始。
恰逢此时我语文考试的作文上写了一篇小说讽刺我们的教育制度,结果老师给我打了个零分,还在课上当作了反面案例来讲,那张试卷也被大家当成了笑话一样在班里传阅。
既然形象都彻底毁了,我也不顾那么多了,便按照之前的策略,开始在阿佳面前玩各种小把戏。
当然,也有很多小把戏是我的临场发挥。
南方的春天潮湿多雨,春雨后的校园里满地是木棉花,我捡起一朵,打算放到阿佳的桌面给她一个小惊喜。
但是渴望得到爱情的人心中是很矛盾的,本来很期待的事情,到了那一刻却会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我便又特意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到操场上捡木棉花,直到选到了我认为最新鲜最漂亮的一朵。
然而作为不拘小节的男生,并没有考虑到木棉花并不耐放。木棉花放了几天就有异味了,我便每天早上都去捡木棉花,趁阿佳不在的时候给她换上一朵新的。
与此同时,我三番五次地想约阿佳星期天下午出去玩,阿佳当然也不会答应,我便还是和阿超他们继续完成这个“旅行计划”。
学校附近也渐渐满足不了我们的需求,我们开始把周日下午的活动范围拓展到了广州。
我从中山六路的收藏店淘来了一小叠邮票,带回学校后让阿佳选她喜欢的,偶尔还会给她买个面包或者小零食之类的。
可惜,我为阿佳所制造的这些小惊喜完全不奏效。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和阿佳进展无果的我异常烦躁,心情犹如说变就变的天气,时而莫名激动,时而又阴沉无比。
适逢那天晴空万里突然变得阴沉,一场大雨倾泻而下。
我忽然很想去淋一场雨,便叫上“四友”一起冲到了篮球场淋雨打球。
平日很难占到场的篮球场此时空无一人,我们便想在每个篮球架都投了一次篮以宣示主权。
倾盆大雨中,我们像小孩子一样玩得正兴起时,旁边的一棵树忽然被风吹倒,正好倒在我们刚才投篮的位置。
刚才还很疯狂的我们惊魂未定,回到教室后,阿佳盯着全身湿透的我们,眼神似乎在说:“你真的很幼稚啊!”
淋完雨的我好像在这一瞬间开窍了,一直都自以为聪明的我开始正视问题的所在。我转变了策略的方向,希望树立一个热爱学习的形象。
我首先隔三差五地借阿佳的笔记抄,然后又把没写完的小说交给阿佳保管,说自己暂时“封笔”,闭关学习。
可惜阿佳还是不为所动,我也失去了耐性,决定单刀直入。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明知道会失败,但还是会去尝试,就像我向阿佳表白一样,我明知道是会失败的,但却忍不住去尝试。
归根到底,为了弥补十八岁的遗憾,我还是幼稚了一番。
我给她传了一张字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我喜欢你,连长编大论的情书也省了。
其实很多问题在我的内心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我愿不愿意接受而已。
但既然决定了要尝试,我还是很想看看她会用怎么样的方法来拒绝我。
这次轮到她不知所措了,第二天她才给我回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很多话来委婉拒绝我。
我忽然觉得表白就像抛硬币,反面是拒绝,正面是委婉拒绝,只有竖起来才是答应。
在我的记忆中,抛硬币从来没有过能竖起的。
当然,失败后我也会像大部分人一样例行地纠缠一番,以证明自己已经努力过了,给自己一个免罪符,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木棉树上长出了绿绿的叶子,我的这段经历也和木棉花一样永远留在了这个春天。
星期六的晚上老师通常不在,于是便成了我们例行的偷懒日,我们通常会在晚修的时候下去散步。学校里有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我们尤其喜欢这个地方,然而快乐的代价便是裤子上会沾满植物的小刺,回到教室要花上一节课时间才能把刺拔掉。
表白失败其实很痛苦,毕竟大家还是坐在同一个教室,见面了会异常尴尬,我的心情也沉郁了好一阵子。
阿超希望我能尽快走出这种抑郁的状态,那周的星期六他提出找些新东西来玩。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副扑克牌,然后在晚修还没下课时就提前和我偷走回宿舍打牌。
就在打牌打得正兴起的时候,我们却忘记了观察身边的情况,晚修已经下课了我们也浑然不觉,不幸被巡查的宿管逮了个正着,我们双双被通报批评还受到了处分。
本想着打牌能恢复开心的状态,结果却是越来越郁闷。阿超纯粹是为了让我我开心才被拖了下水,虽然他并不介意被处分,但我却对此感到非常内疚。
我认为这个处分完全是小题大做,对此异常不满的我还写了一篇小说去讽刺这个处分的制度,然后在班里传阅。
看完我的小说,阿佳把之前我交给她小说一并还给了我。
她没有说什么,但我读懂了她失望的眼神。而且我内心很清楚地知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和阿佳是彻底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