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农换上了宽松的条纹睡衣,一下子跃到床上,转头对正在桌前加班的两个人说:“温馨提醒!我要打呼喔,嫌我吵记得戴上耳机。”
尹小站起身郑重地对袁农鞠了一躬,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袁农眉毛一撇。咦?我说这话就是来活跃气氛的,她还当真了?
林格把她身子又转了回来,说:“认真做事!”
尹小不知道林格究竟是个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看他悠闲地喝着咖啡,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弹,数据就重新收集整理好了。但若不是她,他根本不需要费心做这些事,严总也不会大发雷霆,程绘也不会受到数落。她本该一眼辨别那份数据的真假,可她没有,但是更让她困惑的是顾彦辰为何会给她一份假数据?他又是否知情?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见林格已经在喝第二杯咖啡了,她满怀歉意地说:“都是因为我。要是我再认真仔细点,就能发现这份数据的问题——”
林格竖起手指打住她,威胁道:“你再道歉我就睡觉去了。”
好吧。她选择闭嘴。
“我还没有原谅你。”
尹小心里一紧,猛地抬头望向林格。他平静地注视着电脑,干净利落地敲打键盘,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出来的。
她知道得到他的原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他就不会在这么长时间里对她熟视无睹。替别人做决定往往是过度自信的行为。谁都不愿意自己的裁决权转移到了他人的手上。而她就在林格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他推上了一条本不用面对的道路。
当Halsey领着尹小进入Dream大楼的时候,她忐忑不安,从徐徐上升的电梯俯视地面,心更是七上八下。若不是Halsey出面帮忙,Allison绝不会见他们。
出了电梯,他们就撞见Allison着急地往外走,Halsey同他打招呼说:“Allison,Nick他们到了。他们熬了两天的夜,把策划书每字每句都检查了一番,绝不会让你失望。”
Allison一把抓过尹小手上的策划书,粗略地看了两眼,断然道:“不行!”又把策划书扔回尹小手里。
“我们——”
“你听着!”Allison打断她,说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耗。数据造假在我们公司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
气氛一度尴尬。Halsey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
一旁的员工补充道:“《Knife》出现了bug。新模式当中,玩家的攻击模式会自动还原!”
“这是怎么回事?”
“开始有玩家反馈的时候,我们还不行,结果现在反馈的人越来越多了。”
技术负责人Mark疾步走了过来,对Allison说:“不行!修复了它攻击模式会出现新的问题。”
Allison急得焦头烂额:“那怎么办?”
“只能先停机更新了。”
“我可以试试吗?”
两个人不可置信地转头循声看去,只见林格站在落地窗前,平静地望着角落的显示屏。
“你可以?”
他轻轻一笑说:“也许可以。但你得和我们合作。”
Allison冷笑说:“Nick,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他走近,将策划书递至Allison面前,“我们是在交易。”
淡淡的一句话却充满让人信服的力量。Allison点头答应了,将林格引入了技术间,并让尹小和Halsey在外等候。
Halsey诧异道:“Allison从不让外人进入技术间。他防范心思很重,有时候连Dream的技术人员都不能进去!”
尹小不知如何作答。Halsey继续说:“他也很少信任别人,怎么说呢?他看着亲切和蔼,但若真触及到关键之处就会马上翻脸!这个你体会过的!”
尹小呵呵干笑两声。她确实深有感触。
“不过Nick三言两语就把他说服了。真是奇事!”Halsey拿起水杯,痴醉地赞叹道,“我觉得这是Nick天生的魅力!”
尹小心里一堵,她开始重新打量起Halsey来。她既不是卢雨洁般的温婉尔雅,更不是尹小的怯怯懦懦,与生俱来的职场女性风范,明朗的笑容搭配碧蓝的大眼睛就是晴天和煦的模样,舒适得恰到好处。
便是这时,技术间大门打开,传出Allison豪爽的笑声。他拍了拍林格的肩膀,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有打算留在澳洲工作吗?”
见状,Halsey立刻起身奔了过去,着急询问状况。Allison笑逐颜开:“Nick是个天才!不过一会儿就找出了症结。我那些员工比不上!”
林格客气地笑说:“他们只是看久了搞迷糊了。我好运气罢了。”他顿了顿,示意尹小拿出策划书。
Allison二话不说就接了过去,但又看见尹小,脸上的笑顿时沉了下去。他指着尹小说道:“要合作也行。不过不能让她插手。”
林格正欲劝说,尹小已抢过话来:“我会退出这个项目,由程绘和冉霏来负责市场板块。”
Allison将策划书递给秘书,笑说:“那行!明天让她们来一趟!至于你,”他严肃地看向尹小,“就不必来了。”
朗月被黑暗吞噬,尹小望着远处的灯塔,时针滴滴答答已指到11点。程绘她们今早成功地和Dream签下合同书。当程绘回来时,她的眼神让尹小知道她在心疼她。想到这儿,她不得不转移视线以抹去感伤。在钟塔旁边就是她半年前住的地方,再往前一点,十字路口旁一角就是林格那时住的公寓,公寓对面的街角就是她日日夜夜寻找他踪迹的Rose咖啡馆。
历历风景如浪潮般鲜活了记忆,犹如车辙在心上划过道道凸痕。她挎上了背包,凭着印象找到了那家寿司店。似乎是电流不通的缘故,橙灯招牌隐隐闪烁,下面坐了些散客。她寻到了那棵梧桐树,掏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他如星火般灿烂微笑,露出一排排整齐的皓齿,而她脸皱得跟纸糊似的,嘴巴鼻子眼睛乾坤大挪移了般错位。看着看着,她自己都笑了。忽然听见有人叹了口气,尹小抬头一看,惊讶发现林格正站在梧桐树下,手插进裤兜里,望着寿司店的招牌。
他侧眼看向她,漫不经心说:“时间晚了,女孩子别到处乱跑。”
莫非他发现她不在了,专门出来找她的?尹小心里想着,胸口升起一股暖意。她将手机收进胸前的口袋里,略带欢喜解释说:“突然想吃寿司了。”
林格站在原地不说话。她心想:他不是已经找到她了吗?不应该马上牵着她,回酒店吗?站在街边做什么?
正寻思,一声“等久了”从店内传了出来。尹小循声望去,只见Haley穿着碎花吊带裙,小跑着出来。她也看见了尹小,惊讶问:“尹小,你怎么在这儿?”
林格替她解释说:“她说,她想吃寿司。”
Haley拍掌惊呼说:“真巧,我也是!Nick专门上网查了,这家店口碑最好!”
尹小恍惚地看向林格,胸口被烈火灼烧了般疼痛。上网?查了?难道他不是凭着记忆,找到这儿的吗?那张照片依旧存在手机里。这家店依旧在这儿。她以为他同她一样。原来她所在意的,他早就遗忘了。
Haley伸手在尹小面前晃了晃,说:“我们要去酒吧玩玩,你去吗?”
尹小回过神,摇头说:“不了,明天还得工作。你们去玩吧,我先走了。玩得开心。”说完,转身就走开。她只想逃走,逃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