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卓华终于结合了。
这是我生命中最原始的冲动,也是我唯一的妥协,一种无法抗拒的妥协。
尽管这次妥协给我后来的生活带来了如此漫长的痛苦,但我还是在这种痛苦中,体验着无法言说的思念和慰籍。
我们结合的有些突然,结合的有些仓促……虽然宿舍里有些寒冷,但是我和卓华心里都像有一盆燃烧的炭火,温暖着我俩彼此的思念和身体,也温暖着这间不算大的房间。
床单上浸透着一朵月季似的殷红花红,我俩差不多同时看到了。卓华羞红的脸上,流露出告别一种坚守的复杂表情。
我把卓华拥入怀里,像拥入了无声的承诺;卓华凝视着我,向我传递着只有我能懂得的心灵呼唤……
我们又是差不多同时感到心里的难过,因为我们都明明白白地知道,短暂的幸福就要被遥远的思念来替代……
下午,我和卓华去了姜建利的家。
如果那天我不同意把邱桃也叫到姜建利家聚餐的话,或许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情,就不会暴露的那么快。
宁晓翡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也是一个幸灾乐祸的人。她悲哀就悲哀在不知道自己是个龌龊的人,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李海洋告诉我,宁晓翡和谷和平的关系转入地下了,双双当起了地下工作者。表面上他俩在班上不太讲话,也不去宿舍约会了,给人一种关系疏远的错觉。
其实,他们把战场易到了维修班的仓库里。
仓库在食堂后面的一个胡同里面,轻易没人去,放的都是些废旧零部件。
李海洋经常看到他俩吃完中午饭,装模作样地一前一后的去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俩又一前一后装模作样地出来。
“不会去拿什么零部件吧?”我说。
“燎原,我知道姜建利是你的朋友,你在维护姜建利的脸面,可是你既然让我盯着他俩点,可我告诉了你你又不信。”李海洋是个团干部,他绝不会诬陷宁晓翡的。
“海洋,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讲,看样子宁晓翡是不可救药了,给她脸不要脸,”我想了想又说,“我只能跟建利实话实说了。”
“还用的着我跟别人讲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维修班的人谁都知道,只是没人跟你讲罢了。”李海洋说。
“你羡慕?”我逗李海洋。
“嘁,我羡慕?我对象是现役军人,付连级干部,比宁晓翡强一百倍。”李海洋不屑一顾。
“是强一百倍。”我说。
“燎原,你早就应该跟姜建利说了,”李海洋咬了咬牙说,“我要有这么个对象,早就踹她个十万八千里了,嘁。”
就在今天下午,宁晓翡不知因为什么事,还到宿舍跟谷和平吵架去了。
当时我和卓华吃完饭回到宿舍后,我让卓华在宿舍休息。下午厂里还有个小会,我就去了厂里两个多小时。
因为我的宿舍跟谷和平的宿舍挨着,隔音又不好,宁晓翡和谷和平吵架的声调又高,卓华在隔壁都听见了。
我回宿舍的时候,路上遇到几个上中班的同事,是他们告诉我的。
我想,先把今晚上的聚餐进行完,之后,我就告诉姜建利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情。
今晚是姜建利和宁晓翡最后的晚餐。
因为宁晓翡在医院流产的时候,邱桃前后帮了不少的忙,姜建利借此机会也想表达一下对邱桃的感谢,就提议晚上把邱桃也叫来。
卓华没有表示反对,我也就默认了。宁晓翡却表现的挺活跃,她大概想看看,邱桃是怎么当着她的面讽刺我和卓华的。
邱桃来了,对卓华视同姐妹,客气有加,有说有笑,始终没有搭理宁晓翡。
宁晓翡的一腔奢望不仅没看到,邱桃还对她冷若冰霜,顿时觉得面子过不去,就放下筷子生闷气,然后找借口说有事走了。
这一走不要紧,还没容得下我说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邱桃到把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想制止都来不及。
邱桃也是喝了点酒,脸红扑扑的,说话也就直来直去了。
“跟你说姜建利,看在你和燎原是老铁的关系上,我就跟你说说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情,想不想听?”邱桃问。
“想听,”姜建利好像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你说我听着呢。”
邱桃看看我和卓华,欲言又止。
“邱桃姐呀,他俩又不是外人,丢人他俩也不会笑话我,说不定燎原知道的事比你还多呢,他怕我生气不告诉我……没事,说。”姜建利红着眼睛说。
“宁晓翡在医院流产住院的时候,谷和平到医院看过宁晓翡,而且是你在上夜班的时候。”邱桃说。
“同事之间就不能相互关心一下?邱桃姐,你是不是想多了,哈哈……”姜建利端起酒杯一口喝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对姜建利大声说:“你好好听邱桃说……”
姜建利这才觉得邱桃不是信口雌黄。
“我听着……”姜建利说。
“你听着?我还懒得说呢。”邱桃说:“好像当个驴肝肺。”
“我错了邱桃姐……你就跟我说说……”姜建利说。
“谷和平口无遮拦,对值班医生和护士说,宁晓翡是他老婆,说孩子是他的。建利我问你,这孩子到底是你的还是谷和平的?”邱桃质问姜建利。
姜建利低着头不说话了,先前幽默诙谐从来没低过头的姜建利,这会儿彻底地在邱桃面前憋茄子了。
“你就别逼建利了,他哪知道是他妈谁的,宁晓翡两头忙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我说。
我不忍心把李海洋跟我说的再告诉姜建利。
“建利,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既然知道这事了,咱就想法面对,又不是非要在宁晓翡这棵树上吊死。”邱桃的声音缓和下来。
“建利,立刻和宁晓翡断绝关系,我会去找谷和平的,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既然和宁晓翡断绝关系了,你就别再去惹一身骚了。”我说。
姜建利抬起通红的眼睛点点头,随后,他迅速回到卧室,把宁晓翡放在他家的内衣内裤、化妆品小镜子什么的,全部扔到了院子里。
“马勒戈壁的,我他妈的真咽不下这口气。”姜建利说。
“咽不下也得咽,你要是去找宁晓翡谷和平算账,就你这脾气,还不给他俩打残了,到最后倒霉的是谁?何况最近全国正在严打,严打是什么?只要你犯事直接加倍定罪,不听解释。”我说。
“燎原说的对,建利,你就听燎原的劝吧,咱又不是少胳膊少腿的,再找,希望我下次回来能看到你有个新对象。”卓华说。
“卓华明天就回部队了,太晚了她爷爷奶奶也不放心,明天一大早还要到戚家夼接战友,让她先回下江村吧。”我说。
邱桃和姜建利都站了起来。
卓华也站起来给他俩敬了个军礼。
此刻,我看到卓华和邱桃还有姜建利的眼睛里,都泛着湿润的泪光。
“你去送送卓华,我还有几句话跟建利说说,一会儿回来。”邱桃说。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和卓华的离别,竟是我三十多年离别的开始。
在未来的许多年月里,每当我想起那个星辰密布的夜晚,我心里便涌出了无法言说的柔情和留恋。
我在吉普车前拥抱着卓华,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我觉得此时此刻卓华晶莹剔透的泪光,便是我等她归来的唯一理由……
我回到姜建利家,发现姜建利的情绪稳定多了,甚至还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之情。
邱桃看看我:“哭了?”
“没有……”
“哭就是哭了,也不丢人。”
“没哭……”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哭?”
邱桃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到先流了出来。
我弄不懂邱桃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流泪?她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卓华走而流泪,也不是因为姜建利被宁晓翡欺骗而难过,更不是因为我和卓华的重逢而高兴地流泪……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女人的眼泪我永远有不理解的成分。
邱桃擦了一把泪说:“我回去了,谢谢建利今晚请我来,我感觉很温馨。”
邱桃走了。
我回头疑惑地问姜建利:“邱桃这是怎么了?她给你说什么了?”
姜建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长气说:“她还在爱着你呢……她说,她在没见到卓华之前,即便你和她分手了,她始终还是感觉你对她的感情依然萦绕在她的身边;见到了卓华后,她说她才真正地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和别人又不能诉说……”
我这才理解了邱桃为什么流眼泪了。我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燎原,邱桃还说要给我介绍医院的女护士……我跟邱桃说过两年再说吧。”姜建利说。
“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换过劲来了呢。”我说。
“我想开了,宁晓翡就随她去吧,她乐意跟谁就跟谁,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姜建利说。
第二天早上,我和姜建利把昨晚上的剩饭热热,呼啦啦地吃了一通,就各自上班去了。
我在办公室翻了翻昨天的报纸,思想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虽然昨晚上我把姜建利安慰好了,不让他到厂里找谷和平闹事,但是我自己到觉得心里挺堵得慌。他俩合伙欺骗姜建利,让姜建利当冤大头戴绿帽子,败露之后什么事也没了?就这样放过谷和平和宁晓翡,我有点不甘心,觉得窝囊。
我想了想,放下报纸,出了办公室,我要到维修班找谷和平和宁晓翡。
在维修班门口,我遇到了李海洋。
李海洋见我有些异常,问:“干么燎原?”
“谷和平宁晓翡在不在?”我问。
“谷和平在,宁晓翡请假了,没来。”李海洋回头看看。
“那你把谷和平叫出来!”我说。
“好嘞,”李海洋回身朝维修班喊了一声,“和平,燎原叫你……”
一会儿,谷和平出来了,闷声闷气地走到我跟前不说话。好像他知道我找他要干什么。
“和平,我问你,你是不是屡教不改啊?你和宁晓翡这个破鞋一块欺骗建利,你的良心何在?”我指着谷和平的鼻子。
谷和平一把把我的手打开:“狗屁良心,过瘾就……”
我还没等他说完,猛烈的几拳雨点般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比当初打高昌顺狠多了。
他要是挨了我的揍老老实实也就算了,可是他不服气,他大概觉得没人敢惹他,再说了我比他瘦弱多了。
谷和平摇晃着身体后退几步站稳后,抹了一把满脸的血,叫嚣着挥舞着拳头快速向我冲过来。
就在他冲到我跟前的刹那间,我一个突然的侧身,随即拳头又打了过去……
李海洋把谷和平抱住,大声叫几位同事拉开我。
我听到李海洋大声对谷和平说:“你就别逞能了,你打不过于燎原,他会功夫……”
教训了一顿谷和平后,我心里敞亮多了。
回到办公室,我洗了洗谷和平沾在我手上的鼻血。
一会儿,李海洋进来了,把门关上说:“我把他送到医务室了……脸都肿了,厂里不会怎么地你吧?”
“这小子道德品质败坏,经常耍流氓……厂里不会怎么地我。”我说。
“那好,要是厂里问这事的话,我知道该怎么说。”李海洋说。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一直等着厂里问我揍谷和平的事情。可是厂里没问,风平浪静的。
我打水路过维修班的时候,还看到谷和平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后来李海洋对我说,万祖溪找过谷和平,究竟万祖溪是怎样安慰谷和平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