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我没睡好觉，第二天起来上课的时候头晕目眩的。
我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到没到威海。
当时我真的认为你爷爷奶奶这次威海之行纯粹是多此一举。你说你爷爷奶奶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的女儿，他们怎么一听说有了孙女，竟然毫不犹豫地不辞劳苦非要专程去威海呢？就是为了看一眼他们的孙女？
等我到了你爷爷奶奶这样的年龄后，我才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比爱情更纯粹更直接的感情，就是祖孙那种先天性骨肉般的牵挂。
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午放学，我也不敢到食堂吃饭，生怕吃饭的当儿你奶奶或是姜建利再给我打电话。
宿舍里的同学都到食堂去了，我一个人一会儿坐在床上，一会儿又仰躺在床上，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我竖着耳朵倾听着喇叭筒里发出的每一次声音，生怕漏掉管理员办公室服务员喊我的声音。
在这种如坐针毡般的煎熬中，同学们吃完饭都陆续地回来了。
“于燎原，怎么不吃饭去？”同学问。
“我在等个电话，说好了，可到现在还没来。”我说。
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一位同学，指指外面对我说：“宫曼英在外面叫你，给你买饭了，你看你多有福，羡慕。”
我走出去一看，你妈果然给我买好了饭，递给我说：“我就猜你没去食堂，给，在屋里一边吃饭一边等电话。”
我挺惊讶你妈智慧的大脑，我也没告诉你妈我在等电话，可你妈判断的竟如此准确。
“谢谢你宫曼英……”我接过饭盒。
“这大名叫的，像老师在课堂上点名似的，难听死了。”你妈很会制造小幽默。
“哪我该怎么叫你？总不能叫小英吧，呵呵。”我咧了一下嘴。
“你吃饭去吧，”你妈回头刚走两步，又折回来说，“你与其说这样焦头烂额被动的等，还不如主动回个电话，端着个架子难受，放下虚荣就轻松多了，不信你试试看。”
我端着饭盒看着你妈不温不火的背影，觉得你妈还是挺懂我的。
我决定吃完饭给姜建利家打个电话，找不到姜建利我再给邱桃打。
我回宿舍匆匆吃完饭，正准备拿着饭盒去水房洗漱时，喇叭筒里还真喊我的名字了，叫我到管理员办公室接电话。
电话是邱桃打来的：“是燎原？是你哈，我最后警告你燎原，卓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果你还这样执迷不悟的话，到时候可别埋怨我没告诉你哈，建利都不敢给你打电话了，人家建利为什么会苦口婆心地劝你？还不是心疼你女儿啊。”
“我爸妈去威海了吗？”我问。
“来了，在病房呢，”邱桃步步紧逼，“你一时回不来不要紧，你给卓华一个回话也行，让她也放心地等你。”
“我回不去，也没有回话。”我说。
“燎原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实话跟你说，你认识高昌顺吧？你们同学，又是你的情敌，你不给卓华回话人家高昌顺可给啰，人家有小轿车，正拉着卓华去商店买东西呢……”
“高昌顺？他怎么会在威海？他不是在北京当兵呢，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我说。
“愚蠢啊燎原，我用得着拿高昌顺骗你吗？他转业了，在威海银行工作。”邱桃说。
也许邱桃是想拿高昌顺刺激我让我回心转意，可是邱桃错了。她大概不知道高昌顺的名字对我意味着什么？不提高昌顺我还在犹豫着是不是给卓华回个话，可是一提高昌顺我就火冒三丈。
“那就让高昌顺开着小轿车拉着卓华去逛商店吧。”我扣上电话。
我从管理员办公室出来后，嫉妒和烦躁的心情不想回宿舍见同学，我一个人走到离凉亭不远的鱼池旁的木椅上坐下。
池子里的红鲤鱼在有些混浊的水里来回游荡，一阵阵渴望岸边施舍者撒食的吧嗒声，划破了我本来就躁动不安的心境。
高昌顺是个什么东西卓华应该了解吧？即使我不和卓华再继续下去了，她也不能跟高昌顺这样的人渣搅和在一起吧？卓华难道不知道高昌顺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重？
真的像现代人所说的那样，想去伤害一个人，就去和他的敌人交朋友。
我当时之所以难以冷静下来，完全是只信其有不信其无的虚荣和嫉妒的心里在作怪，没有仔细分析一下卓华为什么会这样做？我甚至对邱桃跟我说这件事的真实动机，也缺少足够的判别能力。
我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分邱桃给我打这个电话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她是想用高昌顺的事情来刺激我想让我回心转意，还是想用高昌顺的事情火上浇油，让我快速切断对卓华残留的一星半点的留恋？抑或是两者都有？
后来在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才觉得我对邱桃想法的确有些龌龊。
可是当时我极不甘心，为了证实邱桃对我说的真伪，我必须通过姜建利的嘴才能得以证实。
高昌顺开着小轿车，拉着卓华满威海兜风还到到商店购物？我怎么都觉得不太可能。
我谁也不信，只信姜建利。
第二天一早，我去管理员办公室给姜建利家打电话。没人接。
我想，可能是姜建利上夜班还没回家。
上完第一节课后，我又到管理员办公室给姜建利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姜建利，而是邱桃。
邱桃很会揣我的心里，她知道我此时此刻想要问姜建利的事情很多，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姜建利在家还是不在家？只字不提卓华的事情，净跟我掰扯别的事情，而且不愠不怒跟我聊家常。
“叫建利接电话。”我说。
“呦，燎原火人了，是不是早饭没吃？要不回来一块吃点？”邱桃气我。
“姐呀，叫建利接电话。”
“有么事跟我说，我能代表他。”
“不在家就算了，建利上班了？下午再打吧。”
“别别，燎原，建利上夜班，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今天休息，给建利做点好吃的……”
“都有建利家的钥匙了？”
“有呀，是我主动要的，他还不好意思给我呢，我俩同居了……燎原，你还别说，两个人的日子比你一个单蹦舒服多了……我把他们家重新收拾了一下，敞亮多了，燎原，还真的谢谢你给我俩帮了不少的忙，你说的没错，建利可贵就可贵在对感情的专一对我的疼爱上，自我约束力超强，你说这样的男爷们，就是让他撒欢在外面玩也放心呀……我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到哪儿都想撒把感情的种子，自我感觉良好，全然不管秋天的收获……”邱桃还想说下去。
我想扣电话，我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心里窝火说不出来的同时，嗓子眼里还涌出了丝丝酸溜溜的感觉。
你邱桃明讽暗刺地数落我，吊我的胃口，不就是想让我主动问你卓华和孩子的事情吗？我还就长了志气不问了。
“燎原，是不是想扣电话？”
“我爸妈还在威海？”
“在。”
“他们住哪儿？”
“不知道。”
“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北京？”
“没说。”
“晚上我再给建利打电话吧。”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那就算了。”
我愤怒地扣上电话。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
即使是姜建利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你妈跟我说，你姥爷姥姥要回老家丰润县看你妈的爷爷奶奶，顺便到学校看你妈。
“什么时候来？”我情绪低落地问。
“明天中午到，”你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那件事情还没解决好？”
“一推乱麻，捋不出个头绪，扎心。”我又问：“你跟我说这事什么意思？”
你妈大概看出了我不耐烦的情绪：“没什么意思，想让你跟我一起回老家。”
“我不去，”我说，“没情绪……”
你妈点点头，又用商议的口气说：“那明天中午你和我陪我爸妈吃顿饭总可以吧？”
我没有拒绝，再拒绝就有点不讲究了，我忽然想问你妈一个问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喜欢什么话都放到明处，我还是那句话，放下了虚荣，活着就轻松许多了……”你妈说。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妈：“你跟你爸妈怎么介绍咱俩的关系？”
“要好的朋友啊，我就这么介绍的。”你妈说。
你妈不轻不重地又把皮球踢给了我，你妈是在探究我的态度，我挺佩服你妈的智慧，她一边把智慧传授给我，一边把智慧使用的得心应手。
“要好的朋友？嘁。”我心里想着：“即比普通的朋友要好一步，又比男女朋友要后退一步；即可攻又可守；你接受顺理成章，你拒绝我又不至于难为情……高，实在是高……”
“我这样介绍没什么不妥吧？”你妈步步紧逼，你妈就是想让我表明态度。
“对，这样介绍完全对……”我说。
你妈露出了些许的失望表情，忽然大声说：“对你个狗屁呀。”
我故意一愣，晃了晃脑袋说：“怎么狗屁都出来了？”
“于燎原，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妈忽然又捂着嘴笑出了声，叹了口气说，“你说说，我一个劲地让你放下虚伪，其实我自己比谁都虚伪……”
“还不错，有自我批评的勇气，我早就想说你了……”我说。
“于燎原，说实话，我早就跟我爸妈说咱们俩的事情了，我爸妈一点意见也没有，他们说只要我愿意他们就愿意……不过这两天听说你未婚先育有了女儿了，我还是犹豫了，后来我想通了，有女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妈说。
“你想通了我还没想通呢，”我说，“现在我的事情还没最后弄明白，我爸妈肯定要找我算账，卓华和我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这个时候我要是答应你，一个是我不地道，一个是别把你坑了，我于心何忍？”
“这好办，我先占着坑，威海的事情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你如果还想和卓华继续好下去，趁我陷的还不深就撤退，如果你和卓华分手了，那我就收留你，这样总行了吧？”你妈说。
“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是在跟我谈买卖，”我无奈地问你妈，“买卖不在人情还在？”
“其实感情就是在谈买卖，千万别把它想的多么崇高，也别把它想的多么低级，买主和卖主都在看秤星子，秤杆平衡了，买卖也就成功了，就这么简单。”你妈说。
对你妈这种看似荒谬的逻辑，我既没有否定她也没有肯定她。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哈，买卖不在人情还在。”你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