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遥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感叹母亲的运气实在不是太好的同时，她不禁要问，母亲以毁灭自己幸福生活的代价，来助力于老先生逃脱囹圄的羁押，值还是不值？换句话说，于思遥对母亲的高风亮节是应该称颂还是应该嘲讽？
母亲和高昌顺显然是在做一次交换，这种交换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只不过这个悲剧母亲提前已经有所估量有所准备了。
而自以为是倚仗权势的高昌顺，却像一个莽撞无知的傻冒，根本揣摩不了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只享受一时的胜利，而忽略了胜利中潜伏着危机。
母亲把高昌顺当做了一块跳板，巧妙地利用了高昌顺对她的痴情，达到了一箭双雕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一雕，在较短的时间内，高昌顺的父亲给母亲安排了工作，在第二制药厂当上了党支部副书记；第二雕，于燎原避免了监狱之苦，顺利地回到了玻璃厂。
于思遥想，到底是母亲成全了于燎原还是于燎原成全了母亲？于思遥一时很难说的清楚，不过有一样事情可以肯定，母亲和于燎原肯定是走不到一起了？
母亲和于燎原的情感困惑，真的不能说谁对谁错，那个时代有那个时代的局限性。用现在的思维去评判已经过去三十多年的事情，未免有些牵强和不恭，也不是于思遥能够解释清楚的。
从母亲慢条斯理的叙述中可以断定，母亲至今还爱着于燎原。
爱，会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谨小慎微了；爱，会随着疼痛的减轻变得理智和从容了；爱，也会随着渐渐的老去学会储藏和品尝了；爱，也会把最初的呼唤永远镌刻在岁月的廊柱上了……
“大程子，我们这是到哪儿了？”于思遥问。
“已经出了莱阳外环了，往烟台走了。”于程庆又问：“姐，你听到哪儿了？”
“听到我母亲转业要回威海了。”于思遥说。
“后边还有于老先生的叙述呢。”于程庆说。
“听了于老先生和我母亲的叙述，我真的感觉像接受了一次情感的洗涤，受益匪浅……”于思遥从后面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看了看于程庆说：“大程子，我想和你说说话……虽然我们几十年天各一方，又是在这么巧的场合下见了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也是上苍的有意安排……”
“姐，你说得对，要说我还真的要感谢索宝丽呢，要不是没有她和高小艺这层关系，或许于老先生和卓华阿姨尘封三十多年的爱情经历，我们肯定是一无所知的……”于程庆说。
“我问你一件事情好不好？”于思遥说。
“你问。”于程庆说。
“你觉得我有必要见于老先生吗？”于思遥问。
于程庆看了一眼于思遥，不知于思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程庆想了想说：“有必要。”
“说说理由。”于思遥说。
“其实理由再多还是次要的，最后还要看你愿不愿意？”于程庆说
“你很会说话大程子，见不见面我必须得到我母亲的同意才行。”于思遥说。
“说这话我理解，这么多年了，于老先生虽说一直牵挂着你，但他毕竟没有尽到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也给卓华阿姨带来了伤害，所以说我真的不敢奢侈你能见于老先生。”于程庆说。
“从感情的角度来看，我见不见都无所谓了，因为我最需要父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虽然我在我母亲面前为这事哭过若干次，但毕竟那是在少儿时代，”于思遥想了想又说，“如果是处于好奇，想看看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光辉形象，或者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不想给于老先生留下遗憾，全当去做一件善事，见一面也是无所谓的。时过境迁，谁也不要再去琢磨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你说的对，”于程庆说，“姐，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美国？”
“小学毕业就去了。”于思遥说：“一直在美国上学，大学毕业以后，在美国工作了几年，然后又到了加拿大工作。”
“那么小就离开了卓华阿姨，太不容易了，你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吧？”于程庆问。
“没受过苦，我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因为我一直在我小姨姥姥的资助下，完成了所有的学业，这期间，是我姥姥一直在美国陪着我读书，不然的话，我恐怕坚持不下来。
因为我小姨膝下无子，就把我过继给我小姨了，最后我小姨姥姥给我办理了移民。”于思遥说。
“你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看不出来你被西方化了的痕迹。”于程庆说。
“思维可能有些变化，但是根是永远不会位移的。”于思遥说。
“现在你还一个人生活？”于程庆问。
于思遥想了想说：“在加拿大算是有个男朋友吧，美国人，处了五年了……”
“五年，时间不算短，高小艺都结婚了，你怎么还不结婚？”于程庆看了看前面堵的车开始松动了，就缓缓地起步了。
“怎么说呢，”于思遥想了想说，“按我的思维来看，如果一个女儿结婚没有父亲的牵手，我对这样的婚姻持恐惧的态度，你可能不太理解。”
“我觉得我能理解，西方的价值观和咱们毕竟有差别，所以说你才没有结婚？”于程庆问。
于思遥点点头。
“这不难做到啊，”于程庆的眼前一亮，高兴地说，“姐，我跟于老先生说，你什么时候需要他牵手，我保证他会随叫随到，指不定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嘿嘿，太好了。”
“我的那位男朋友一直挺不理解我为什么迟迟不和他结婚，不过他一直在等着我，也挺难为他的……”于思遥说。
……
五点多钟，于程庆出了威海高速路口收费站的时候，给索宝丽打了个电话。
“到了吗？”索宝丽问。
“已经出了收费站了，你现在在哪儿？”于程庆问。
“我还在卓华阿姨家呢，你直接和思思姐回家，我们都等着你俩吃饭呢。”索宝丽说。
“好的，一会儿就到了。”于程庆说。
当于思遥出现在高小艺跟前的时候，高小艺一个箭步冲到于思遥的怀里，一边叫着姐姐一边哭了起来。
“哭什么呀？我这不回来了嘛……”于思遥拍拍高小艺的双肩。
“我是在听了妈妈和于燎原的事情后才这样的，我觉得姐姐好可怜……”高小艺抹着眼泪说。
“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还这么悲情干什么？”于思遥说。
“卓华阿姨，我给您介绍一下，”索宝丽指指于程庆说，“他是我老公，这是卓华阿姨。”
“阿姨好。”于程庆给卓华鞠了一躬。
“好好，麻烦你给思思送回来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先在家喝杯茶，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卓华说。
“阿姨，不麻烦，思思本来就是我老公的姐姐，哪有姐姐说麻烦弟弟的。”索宝丽看了一眼于思遥。
于思遥点点头笑着。
“也对，也对，思思是姐姐……”卓华说。
“卓华阿姨，你领会错了，思思姐姐是我老公的亲姐姐……”索宝丽说。
卓华和高小艺都懵怔地一会儿看看于程庆，一会儿又看看于思遥。
于思遥笑着指指于程庆说：“妈，宝丽说的没错，他就是我的亲弟弟，是于燎原的儿子于程庆……”
卓华大惊失色地好半天没说出话，忽然把脸转向索宝丽，大声笑着说：“好你个宝丽，你竟然是燎原的儿媳妇啊？”
“没错阿姨，于燎原是我的公公。”索宝丽说。
高小艺忽然一边捶打着索宝丽一边说：“宝丽，你说，像不像你创作的小说，谁说小说都是编的，这不是活生生的现实吗？妈，你说是不是？”
卓华一边点点头，一边高兴地流着眼泪。
于思遥见母亲流眼泪了，她走过去轻轻地揽着母亲说：“妈，你和于老先生的爱情故事我都听了，我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说完，于思遥的眼泪也流了出来。
“思思姐，卓华阿姨的叙述你还没有全部听完呢，”索宝丽指指她手上的微型录音机，“这里面才是叙述的全部内容呢，等我把我公公和卓华阿姨的叙述编辑完之后，发给你，你再仔细地听听，那才叫一个感动呢……”
“好，越快越好……”于思遥说。
……
在酒店的餐桌上，索宝丽发现卓华时常地凝视着于程庆。
卓华一定是在于程庆的脸上，对接着一个三十多年前她所熟悉所挚爱的一个人的面孔，那个人虽然静卧在她了心底已经若干年了，但是那个人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消磨而变得模糊；相反，在于程庆的脸上折叠着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的同时，那个人的面孔竟渐渐地清晰起来，不仅清晰起来了，而且还凭添了一抹淡淡的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