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夜里，凉风习习，除了一些风花雪月的地方，大体都是安静如睡熟一般，祥和一片。
不过既然是大体上安静祥和，自然也有地方正在吵闹着。
都城的南城是以往的旧城，至今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整个南城大抵是比都城其他地方落魄不少，比如那路上的青石板，有的已经断裂开来，有的甚至直接是一个坑。再比如，这里的房子都是老旧的，在这深秋多雨的季节里，偶尔还会发出一些潮味。
由此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生活中不甚如意的人，而吵闹正是发生在这里的一处。
“李铁！你是不是失心疯了？！做什么梦不好非得去想那神仙梦？！也不看看咱们家是什么条件，这破落窝里能出凤凰？！”
声音粗犷如男，追着声音去，发现源头却实打实地是一个中年妇人，只见此刻她正叉着水桶粗的腰，伸出泛黄的手，指着一个壮硕的汉子，脸上的几颗麻子也跟随着愤怒的表情跳动起来。
被指着的壮硕汉子自然是李铁，此时他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妇人的数落。
“我不是说咱们妮妮不好，可你也不想想，这要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成修行者了，那还有什么神仙说法？我可打听了，去测一下的钱是咱们大半年不吃不喝的钱！有这个钱，还不如去让妮妮学女红，到时候嫁个好人家，好好过一辈子哪点不好？！”
“那万一呢？要是妮妮真有那个潜质可以被那些门派收进门内，不去的话岂不是可惜了，到时候反悔的吵闹的肯定还是你。”
李铁皱了下眉，嘀咕了一声。
“你！”
妇人一愣，接着脸色红得有些发紫，气急之下左顾右盼，然后拿起桌上放着的铁钵，奋力扬起手就要朝李铁头上挥去。
李铁下意识闭上了眼，然而等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有落下的趋势后又睁开了眼，抬头却看见自己凶巴巴的媳妇儿此时脸上正有着尴尬的神情，手里的铁钵也停在了空中，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李铁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见两人侧对面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只有成年人半腰高的小女孩正站在那里盯着他们。
小女孩身穿着一身红色小衣，一双大眼睛亮着光，高高的领子贴到了两颊，脸上的肉也因此被堆得拱起一些弧度，使得本来就圆圆的小脸显得分外可爱，只见她微皱了下小巧的鼻子，嘟起了嘴，两只小手环抱在胸前，小大人模样地哼了一声。
“妮妮，娘吵醒你了？”
妇人望着心爱的女儿，粗犷的声音多少变得柔和了一些，回头瞪了一眼李铁后，将手里的铁钵放在了桌上。
“娘亲，爹爹，你们别在吵了，你们都吵了两天了。”
李妮走到两人旁边，轻声说道。
“不是你娘我非得要吵，是你爹……唉，算了，不提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妇人正要说些什么，却想着自家女儿如此懂事，知道这些反而会令她烦恼，便又叹了口气，不愿多说，然后又看了李铁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李铁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妮妮回去睡觉吧，爹爹保证和你娘亲不会再吵了。”
“昨天也是这样说的，谁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吵啊。”
李妮嘟囔了一句，细小的眉头微微皱起，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调停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两人以后说不定还会吵，便又嘟着嘴径直走回了房间里。
“李铁，你可给我趁早打消那念头，不然老娘非得剐了你的皮！”
妇人瞪了李铁一眼，冷哼一声，却见汉子沉默在那里不说话，又是一股气上来，伸出手使劲拧了下李铁的耳朵。
“听见了没有！”
拧完后，心情这才略微好了一些，便揺着水桶般的腰肢走向了自己屋子，李铁叹了一口气正要跟上，却被关在了门外，接着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
“睡外面。”
……
李妮的房间里，窗子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红色的小床上躺着裹着被子的小女孩，只见此时她大眼睛里闪着烦恼的光芒。
“唉。”
房间里，悄然响起一声稚嫩的叹声，小女孩脸上挂上与之不符的忧愁，她当然知道自己父母到底为什么吵架。
无非是自己爹爹想让自己去那个什么审楼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成为一个修行者的可能。
对于神秘的修行者，虽然她还只是个孩子，可是通过大街小巷那些大人们的吹牛，那些被说的跟神仙一样的人，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娘亲只是一个在菜市上卖菜的小贩，父亲也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兵，要是以这样的收入去测试，那估计就得和娘亲说的一样要不吃不喝大半年了。
于是小女孩也只是意动，但却并没有像李铁那样抱着一定要试一试的态度。
不过对于妇人说的学女红然后嫁个好人家，她也是有些不喜欢的，但她的小脑袋里也想不到其他的未来，于是脸上的忧愁更浓了。
不过，要是自己挣钱呢？凑够了再交给爹爹，然后背着娘亲偷偷去测试一下应该可以吧？
小女孩正要入眠，脑海中却猛地闪过了一个念头，接着越想越感觉有些可能，便兴奋地坐起身子，将一个小凳子抬到柜子下，再站上去，小手在柜子上探了探，然后拿下一个小小的陶瓷罐子。
坐回床上，小女孩将陶瓷罐子倒在空中，就见其壶口落下一些圆形的铜钱。
小女孩兴奋地看了眼自己存了多年的零花钱，然后认真地用小肥手数了起来。
一枚，两枚……
大概数了有五十多枚后，李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头微皱，将白净肥嫩的小指头放进了嘴里轻轻咬着，圆圆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思考的表情。
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小女孩脸上绽放出纯真的笑容，美美地将铜钱又放回罐子里，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明天就去找老爷爷买一些糖葫芦卖，总有一天能凑够钱的。
小女孩眼里有些憧憬，望了一眼窗前的风铃，调皮地眨了眨眼。
“铃铃铃。”
风铃微微摇晃，无风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