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了半年,荣二爷实在不能再赖在宜城,便携了月凤回了上海。不过说好了的,月凤单独住在英租界的一个小洋楼里,并且划了个成衣铺子给她管。
月凤这次回来,想把柳荫带过去。她那成衣铺子开在英租界,很有些洋鬼子客户,她应付不来,还发现会说洋文的那个伙计慢慢把客户拉到他私下开的铺子里去了。她想着,柳荫在教会中学学了英文,今年正好毕业,正好可以来帮忙。而月凤正好也把老娘和大姐带过去,帮忙打理家务,一举多得。一家子去上海的事情,柳荫娘有点激动,也不多考虑,就开始筹划如何搬家。倒是奚阿婆,有点不情愿:“你们去,我不去,我自己还住老家。”
“说的什么话,有福不晓得享。”柳荫娘一边利落地收拾,一边数落她。说着,想起什么,凑上前,小声在奚阿婆耳边说:“何况,万一怀上了,还不得亲娘照顾啊,不怕大房那边做什么手脚?”奚阿婆不言语了。二人在一楼闲聊着,柳荫在二楼的小房间,现在却心潮澎湃着。刚才回来路上,一个小男孩跑着撞到她,乘机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现在打开,写着:我有话想对你说,方便明晚7点出来,我在街口的酱园等你。田宇成。“
这个算是情书吗?这是约会的邀请吧?去还是不去?同学里面也有这样自由恋爱的,这是新派的作风,有人背地里耻笑不屑;但更多的是偷偷的羡慕。三姨不也是自由恋爱嘛。小说里面那些风花雪月还是很诱人的,现实里又让人害怕,这种害怕反而产生了心理的刺激。柳荫在这里暗暗得意暗暗兴奋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个田宇成是谁呀?好像是东街老田秀才家的孙子。老田秀才原本家财殷实,原本住在庄子里的大宅子。老田秀才自己秀才上考了多少年举人没考上,心有不甘,想在儿孙里面培养出来。可朝廷不搞科举,搞洋务派,选小学生出洋留学,田秀才送自己几个儿子去参选,直接把家给搬到城里来了,在东街尽头购置了个较大的宅子,也是三进三出,有个园子倒也不小,不过小城里都很挤,门脸不大,算是大隐隐于市。后来一个儿子也没给选上,老爷子觉得没面子,就不再回乡下庄子,直接留在了城里。再后来朝廷也没了,时兴自费送孩子出洋留学。老秀才和老朋友们一合计,给小儿子送去了东洋学军事。这田宇成是大房的儿子,柳荫5~6岁的时候也一起玩过,记得是个小胖小子,在街口踢毽子的时候,小柳荫不小心放了个屁,有个小子就故意捏着鼻子起哄,和其他小孩一起笑话她,这小胖小子就在其中。想起来这事,柳荫就烦起来,觉得丢脸。笑什么笑,你不放屁啊。这几年柳荫大了,走在街上,也见到过这小子,好像不胖了,然而柳荫一贯低头走路目不斜视,只隐约记得个影子,好像不胖了,也高了,然而面目模糊,不记得样子。
柳荫就这样忐忑激动生气烦恼地过了一天。,到傍晚吃完晚饭,开始坐立不安。去就去,见一面怕什么,就看看他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