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有致,藏风聚水的一座府邸里。
一名男子身着雍容华贵,气质沉静如水,正在手谈。
他身前无人。
一枚棋子正要落下,他却似有所感,手上略有停顿,随即面色不改地下在棋盘上。
终于来了吗?
他的嘴角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给人温暖和煦的感觉。
真是……上善若水。
……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听着室内里面如盘铃清脆,又似珠落玉盘的可爱嗓音,看着室内灯火幽微,隐约映照出二人身影,太监不禁感慨万千。
这女子真是了不得,从出现到如今,皇帝几乎所有时间都在跟她独处卧室。
听闻此女乃是长孙家的女子,温婉可人,被家里人当成掌上明珠捧着。
后宫主要将妃嫔分为八个等级,即: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还有最小的官女子:就是可以陪皇帝过夜的宫女,不入品级。
第一天,她不仅跳过选秀,还被越级册封为秀常在。
朝野骚动,流言蜚语。
第二天,猝不及防地,她再次被越级册封为秀嫔。
朝野震惊,沸沸扬扬。
朝臣纷纷上奏,恳请皇上三思。
事不过三,他们一把年纪,心脏不好。
虽说皇帝可以不守规矩,但只可一时,不可长久,否则王朝显出腐朽衰败的颓势,必会大祸临头。
这位皇帝虽说看着昏庸无道,但好歹有摄政王相为扶持,摄政王打理内政,朝堂无一不心服口服,可以说是王朝的第一文臣。
第一武将本是石将军,被皇上“无心”斩杀后,就变成了长孙将军。
有小部分人已经发现,长孙家族的势力有意无意地被壮大了,不禁怀疑起皇帝的行为动机,他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只是为时已晚,皇帝此时大手大脚,就说明他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他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就等着厚积薄发,鲲鹏展翅,大展宏图了……
皇帝还披着一层纨绔外衣,未曾捅破,对于朝臣的抗议,他显得很不耐烦,搬出宗法制度压他们:朝臣只是辅佐皇室,一切还是皇室说了算,一切都是为皇帝着想,从皇帝出发,为皇帝而生。
直接封为贵妃,何如?
立刻就有朝臣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拼命磕头请求三思,还有要撞柱以死明志,有的一动不动,但显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皇帝将一切尽收眼底,官场之上并非全是高人义士,但是沽名钓誉,待价而沽,企图博得清廉正直名声的大有人在。
但是如果他一意孤行,也许反而成全他们的美名——他们可是垂垂老矣,更能从家族角度出发,为家族牺牲,也做得出。
只是,也有越老越惜命的。
朝堂之上,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无碍,他的目的也本不在此。
“那就不封贵妃了,只是封妃,何如?”
“这……”
“嗯?”
朝堂上又是一阵叽叽喳喳,刚刚绝大部分抗议的人,现在划分为两派,一派继续抗议,一派则是好言相劝抗议者,前者比后者人数少了许多。
皇帝已经做出了退步,如果再继续抗议,就太愚蠢了,完全可以被说是“得寸进尺”,皇帝心思又云谲波诡,这样只是找死而已。
他们中有的算是心怀鬼胎,朝臣各有各的目的,但是却仿佛被什么掣肘着。
帝王心术,以退为进,可见一斑。
“好了,朕不想再听废话,退下吧。”
“退朝!”
太监很机灵地响应了皇帝的话语。
“恭送皇上!”
朝臣中虽有无可奈何者,也只好一齐应和。
皇帝路过摄政王,他的脸上还是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容,神秘兮兮,关键还不难看,赏心悦目,这就更让皇帝觉得可恨至极。
每次早朝,这个摄政王,都会与他作对,偏偏那些都合情合理,难以反驳,弄得他只能以自身外在伪装的那层昏君皮囊来应付,却还是落了下乘。
他不得不承认,摄政王的才智品行,确实是第一流的,不需要外在的名声,不需要他人的称赞。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所以,有些大事,他仍是捏着鼻子默认。
他如果能是朕的左膀右臂该有多好,可惜……他偏偏是朕最大的对手!
功高盖主,死有余辜。
贤君明主,忠臣良将?
他可不在乎那些名声,在他看来,名声只是谋取霸业的手段和工具罢了,好名声,坏名声,都是。
“清正廉洁”的美名,是处处要小心,事事要谨慎,不仅管自己,还要管家族,使得风清气正。
但美名为虚,家风为实。香火鼎盛的世族多有好家风,没有好家风,家族可能很快没落,也就是所谓的“家道中落”了。
治家之上,便是平天下,皇朝也需要一股清风,从这里,清风能吹往八荒六合,五湖四海,天下才能有良好的风气,便于治理。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像他这样的昏君骂名,很快便可以扩散,而且极其稳固,很少会有人怀疑,这个标签会像拔丝地瓜贴在盘子上一样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可以徐徐图之,一些胡搅蛮缠的举动,符合他恶名的行为之下,其实都是一步步棋,只是难以被察觉,暗暗潜伏起来。
真是多亏了世人,容易被表象所惑啊。
只是,这次朝堂上,摄政王却一反常态地笑而不语,沉默寡言,也有朝臣使了好些眼色,做了好些暗示,想要摄政王发声,一语定乾坤,可他好似没发现,无动于衷。
能爬到这里——这天下至高权力之所在,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是老妖怪,心细如发,他可不相信,他,没有看见。
哼!果然与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有关!
一想到这女子,皇帝难得地有些头疼。
她自称是穿越者,名叫秀儿,记忆丧失了大半,但还记得一些未来的知识,也记得自己是某个大黑帮的一个“毒师”,擅长调毒,使毒,但不致命,有的是些给人极大痛觉,便于审讯的,有的是大范围的,隐蔽的,无伤的迷药一类的,地位似乎比较高,整日宅在家里不出门,用淘贝,地狗什么网购软件来买……当然不是买毒药的成分来调制,那些都是小弟去找……她在上面买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有的居然能够激发她调配新药的灵感……她还追剧,看动画片……
皇帝头疼,叽叽喳喳像一只小麻雀似的,他就没遇见过这么吵闹的女子,换作是别人,他早就一巴掌呼死,乱棍打死,五马分尸而死。
想起她熟睡时的脸庞,有着一种安静闲适的美好,用“岁月静好”形容再合适不过了。皇帝一脸黑线,她还是闭嘴,不说话的样子更好,更讨他欢心。
“我会调含笑半步癫哦,居家旅行必备的!对了,在未来,皇帝被称为大猪蹄子,用来形容皇帝很可爱。”
说到“大猪蹄子”时,她似乎微不可察,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信你个鬼。
但看她不似作伪的认真脸庞,他的心思又不坚定了。
她的口吻与他认识的女子都有大不同,一些话语也饶有趣味,有的却是让他无语。
不知怎的,他想给她一个身份。
这个想法,其实也就是默认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只是,皇帝极力避免去想。
正好他手下的长孙家族要表明忠心,那就给她长孙家族长女的身份。
……
那两天,女子都在皇帝的寝室里,那么,这短短的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他们盖着被子纯聊天。
“你知道为什么皇帝那么富有,宫殿那么多,那么大,但是,为什么偏偏,寝室却那么小吗?”
“……”
他作为皇帝,他当然!当然……不知道。
我堂堂皇帝,九五至尊,在意这种小事做什么,吃饱了没事干吗?有这个功夫都可以下好几步“棋”,提防各处的勾心斗角了。
“嘻嘻,就知道你不知道,古人说:‘屋大人少切莫住’,他们认为:当一个人居住在一个宽敞的房子里,人的气就会被宽敞的房屋所损耗,一旦人的气被损耗,各种疾病就会随之而来。因此,人睡觉的时候需要“聚气”,而不是像白天那样要“豁然开朗”,晚上睡觉要是把“气散了”,第二天会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这也是符合未来的医学和心理学的,因为人在适当空间会出现“幽闭”的感觉,容易入睡,睡眠质量更高。
在未来,我们的房间格局也是这样,客厅比较大,适合“高谈阔论”,而卧室则是私密空间,适当的面积正好“藏风聚水”。所以,你们这些古代帝王,对于真正睡觉的地方,也不会要求面积过大,也是很科学的。
其实不仅中国这样,西方皇室也这样。
法国的“枫丹白露宫”,这个法国皇帝睡觉的地方起码有三百平米,装修奢华繁复。但是,睡觉的那个床四周都有帘子遮挡,睡觉的时候必须放下来,这个形式有点像中国的“架子床”,帘子放下来以后,也会产生“幽闭”感,同样起到阻光、隔音效果。
再者,卧室较小可以保暖……”
皇帝倒是听得耐心,“未来的医学和心理学”,“平米”,“科学”,“西方皇室,法国枫丹白露宫”……这些词汇他听来新鲜,也咀嚼出一些余味来。
看来,天外有天啊,他未曾听说过法国,这天下原来还有扩张的可能,,他的目光还是要放得更长,更远,更高才行。
而科学,医学,心理学,似乎是未来人智慧的结晶,领先不知如今几何,如果能运用起来,完全可以左右如今的大格局,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他细细思索,她的话没有错。
如果真的是穿越者,那么,她不仅与他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几乎毫无瓜葛,而且还能为他的帝业推波助澜,真是如虎添翼。
说真的,他的真心多久没有袒露过了?
如果,她真的是穿越者,他有许多话,便可以不用藏藏掖掖的,可以坦坦荡荡了。
反正,未来的人也知道。
这个女子,不仅可以交心,而且有助大业。
那么……
天之厚我,可谓至矣。
就像……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