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华进来了,给我和钱莹送来了饭菜。我瞥了她一眼,她洗脸了,泪痕消失了,嘴角又上翘了。
“小汤在吗?,出来一下。”是苏青的声音,我看了一眼钱莹。
“看我干啥?去吧!”钱莹说道。
我出了帐篷,见苏青跟王龄在一起,左手拎着一个巴梢子,右手拿着鱼捞子。老王龄扛着十字镐,腰上绑着一圈炸药棒,右手拎着一个旅行包。
这个老王龄,已经六十多岁了,是公社的武装部长。那时,公社的武装部长都是县里统一配备的,都是退伍老军人。他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是团职转业干部。安排到县粮谷加工厂工作,当党支部书记。
他什么事也不管,整正拎着扫帚扫大门。因为他天一亮就到岗,别人都以为他是打更的,没人知道他是一把手。
哪知道他扫大门是个计谋,扫了两个月大门,抓住了一个用衣服夹层偷米的,挖出一个偷盗团伙。
威信树起来之后,他仍不管事,把权力都交给厂长了。理由是,他不懂机器,厂长是工程师,就该让他管,自已要管只能是瞎指挥。
那时候,一个县就一个粮谷加工厂,一旦停产,县城的粮店就得断供,居民家就得断粮。他的开明之举,使厂子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由三个车间扩大到五个车间,新上的面粉车间成了当时县里最先进的工业车间。车间主任是县粮食局局长的小舅子,为人霸道,连厂长都不放在眼里。
老王龄老家山东,有一个侄子来投奔他。是烈士后代,老王龄的哥哥是抗日战争时牺牲的八路军连长,是哥哥引他走向革命队伍的。对这个侄子,老王龄比自已的儿子都亲。他便把侄子安排进了粮谷加工厂,要进面粉车间,却被车间主任挡住了。
面对这么骄横的车间主任老王龄出手了,到县里找县高官,非要当面粉车间的主任不可。他是团职转业,满身的光荣疤,一胸的军功章,县高官都让他七分,见此情景,书记打电话找来了粮食局长。
粮食局长问明缘由后,把小舅子叫到书记室一顿臭骂,正告小舅子说:“他要当粮食局长县里都得批,你个小小的车间主任算个屁!”吓得那个车间主任屁滚尿流的,连连嗑头作揖,才保住了自已的职务,从那以后自然规矩多了。
这件事被传为了佳话,王福臣书记要炸药时,跟我们讲了这段故事。
老王龄退休后闲不住,就愿打鱼,包括撒网打渔,下挂子挂鱼,用杆子钓鱼,用炸药炸鱼。县武装部聘他当武装部长后,他沿东辽河一线踏查,选中了十屋这一段,便到十屋任职了。
那时候,各公社都成立了基干民兵连,忙时生产,闲时集训。集训时,老王龄是把好手,可是一年集训只有三个月,余下的时间他就是跟鱼玩。这次,王书记是以约他炸鱼的名义才把他和炸药请到了工地的。
到工地后,他便和苏青成了朋友,一是他俩年龄比较接近,二是苏青定向爆破的神招吸引了他。十多天过去了,土崖都被炸没了,他便开使玩自已的主业了。
苏青和我住一个宿舍,我十分尊重他,每天早晨给他打洗脸水,晚上给他打热水泡脚,平时总是沏茶递烟的,他对我十分友好。所以,王龄约他去弄鱼,他便来召喚我了。
“我还没吃饭呢?”我说。
“吃饭多没劲啊!我请你吃鱼,运气好的话,还能罩住王八呢?”老王龄说。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便跟他们去了。
来到河边,老王龄打开了旅行包,呵!那包简直就是一个百宝囊。
在他指挥下,我用十字镐在河岸不远的冰面上刨了两个间隔十多米的冰洞。他把一卷鱼网从上游的洞里放下去,让苏青拽住网绳,自己到下游洞口用抓钩抓着,不一会便把鱼网钩了出来,他又找一个手电桶支起来,直照那洞口,再接过苏青手里的网绳,抽出一管炸药棒,拧去两头的盖。只见那棒里两头竟爬动着蚯蚓,原来他是用炸药棒的外壳做成了诱饵棒,那棒是防水的,比网眼粗,只能在网中飘动。他在洞口插了一根铁棍,把网纲固定在铁棍上说:“去吧!再往上游走,上游的活干完了,再来起网。”
我的又走出了一百多米,他让我在岸边刨一个坑,在坑里放上了小肉粒、酥子粒、用香油泡过的玉米粒,然后在坑中间盖了一个盖,又在盖上放了诱饵。那盖儿是一个机关,用手弹一下便翻下去,自已再弹起来。苏青知道,这是逆止阀装置,上边用力能翻下去,里边用力却打不开。王龄又让我把坑跟河水沟连起来,又把一个手电筒支起来,照着河沟沟。然后站起来说:“走吧!再往上游走,这个坑叫王八坑,春天一到,河水暖了,王八该从泥里出来了,那东西休眠一冬了,最想吃东西,它那个鼻子对香味最敏感,你俩就瞧好吧!”
我们又走了一百多米,他又让我在岸边刨个冰洞,他自已试探着走进河道六七米远,斜对着岸边的洞刨了一个洞,把抓钩沉进水里,让我用渔杆把一扇网向洞里捅。那渔杆是套桶的,有五节,一节一米,见我放到了最后一节,便也用渔杆顺下他的抓钩,然后把抓钩拽出,那网也随抓钩露出了头。他把网固定在鱼杆上,把鱼杆插进了河床里,往冰洞里扔了一个“炸药棒”。他回到我这边把那网拉直了,同样扔下了两个“炸药棒”,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固定了网片。他站起来说:“这叫下挂子,鱼惊了,便乱逃,撞上网后就被挂住了,挂多大的鱼选多大网眼的挂子。走!咱的去上游放一炮!”
我们又走了五十米左右,在离岸四米左右的冰面上刨了一个洞,这回他拿出的是真的炸药棒了。他把两根铜丝缠到了雷管上,让苏青把铜丝顺到岸边挺远的地方,然后点着腊烛,把雷管用腊油封住,小心翼翼地把炸药棒缠在鱼杆上,把那鱼杆探进河里,别在冰洞上,拽着我去了苏青处。
他又拿出一个手电筒,拧下灯珠,把一根铜丝缠在灯珠座上,再拧到灯座上,打开开关,见灯亮了说:“你俩各拿一个手电筒,炮响之后你俩在岸边拣鱼,千万别进水里,不能太贪了,能拣几条拣几条,记住了吗?”
我俩齐声回答:“听到了”
他把手电筒的后盖拧开,叨咕道:“老子搭了一根渔杆,你得对得起老子,你俩上我身后的树后躲着去,快点!”
他见我俩躲好了,把另一根铜丝按在了电池上,在手电筒射出光束的同时,炮响了。河面上冲起了五米多高的水柱,水点随着西风刮到了我和苏青脸上,冰块噼里啪啦地砸在冰面和岸上,形成了一股强劲的寒冷气流。
“出来吧!”老王龄喊道。
我冲向了岸边,手电筒的光束下出现了蹦动的鱼。
“抓住后往东边扔,别让它们蹦回水里!”老王龄喊道。对岸的指挥部里跑出了一伙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嚷嚷着。
我和苏青拼命地抓鱼往离更远的岸上扔。岸边的鱼纷纷向河里蹦,方才还是很多的鱼,我扔了十多条后竟没了。结果,苏青的桶里只抓到了二十多条鱼。看来,他俩是老了,如果再有几个象我这样的小伙子,收获能多出两倍来。
“还行,有二十多斤,够鱼杆钱了。小汤先送回指挥部,咱俩起挂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