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论艾局多重视我,我还是个干事。干事就是打水扫地的。
第二天一早,我7点15就到了局里,这么多天,我都是这么做的,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局里的。今天却见到走廊里有人了,还就在职教股门前站着。是一位漂亮的女同志,高高的鼻梁,上翘的嘴角,一边一个酒窝,眼镜后面一双杏核眼,梳着五号头。
“是汤潮吗?”她见我开门,便开口问道,美中不足,说话有些釀鼻儿。
“您是?”我边开门边问。
“我叫李玉琴,是镇教育组的,我们林组长让我来找一个叫汤潮的,说艾局长让她给他爱人办调转手续。”
“噢!快请坐,我就是汤潮。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带着调转信和公章来的,艾局长说你们还要下乡,我可不敢耽误艾局长的大事。你说吧,你爱人是哪个学校的?叫啥名?要去哪个学校?”
我真是感慨万分,这么难的事,这么简单就成了,还是当官好啊。看来教育局是来对了,但是仍然要感谢曾书记呀!我把她问的问题告诉她了。她想了想说:“干脆你自己填吧,省得我把名字写错了。”
越来越让我感慨了,原来是看人家脸子,求都不行,这回是自己写,差距也太大了吧。我填写时,李玉琴夸上了:“还是大机关,都是人才呀,这字写得太好了。”
见我写完,她拿出公章,哈了又哈,把鲜红的大印盖上了,从存根处灵巧地撕下来,递给我。
和她道了再见,送到门外后,我进屋亲了一口调转信说:“老婆,今天让你亲我。”
7点30分,我又跟艾局长乘车上路了,车上多了一个和我岁数相仿的男同志,白净面子,浓眉大眼。
沉默了一会儿,肖国说:“你俩不认识吧,这半天咋没个动静,自己认识认识。这点事也让我操心。”
艾局长咯咯一乐说:“可也是,这两小年青的,让司级领导批评了吧!”
“我怕打扰了艾局睡觉才没敢吱声,我叫于海赢,计财股的记帐员。”
“我叫汤潮,职教股干事”
“姓汤?这个姓不多呀!我四平有个嫂子姓汤,叫汤庆端。”
我楞了,看了看他说:“沈雁冰是你哥?”
“是我表哥。他妈是我大姨,我妈姓丁,玻璃城子娘娘庙老丁家的。”
“汤庆端是我姐。”
“看见没有?我要不搭茬,这两小子打起来还不知道是亲戚呢?百年修得同船渡,上了我的车就有缘份,以后别都摆架子,先说一句话能咋的,也小不了谁。”肖国又来话了。
“理论家又开始吧吧了。”于海赢说。
“理论家咋的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工人咋的,我说的是不是这回事吧!”肖国说
“行了!说你胖还喘上了,专心开车,那么点的小眼睛,小心开沟里去!”于海赢说道。
“小眼睛咋的,小眼腈目力集中,不象你们大眼睛的漏神,连亲戚都看不见。”
道上唠嗑,时间就显得过得快。才40多分钟就到秦屯一中了。还是校长在门口等着呢。于海赢说:“这个周鹰总是那么精神的。”
这个学校更破,四排房子空空如野,连操场都种上庄稼了。就周鹰一个人和一个老更倌,地里还有一副犁仗在趟地
“艾局长,我把老师都放回家去了,没学生就别在这糗着了。”周鹰说
“曾几何时呀,这里可是西部战区的第一所高中啊,改成五七干校后就不归教育局管了,还回来成了破大家了。”艾局长叹息道。
“也不愿县里,都愿当年建校时选的地点太偏,离镇里十多里地,初中生都走不动。”周鹰说。
“这是块好地方啊,在镇里能给你这么多地吗?还有水田。地都没分走吧!”艾局长问道。
“两家子村可不来要了吗?还组织村民把学校围了,不给地就要动手拆房子。我在这挡着,老师们打电话把派出所找来才给镇住。18垧地,一根垅都没丢。”
“这就是你周鹰的功劳。学校是你大爷建的,他可是咱们教育战线的老劳模呀!现在看来,老子英雄儿好汉也不完全是错的。走,看看校舍去。”艾局长说。
四栋房,两两对排。每栋八个大开间,前两排是宿舍,上下板铺,能住300多人。后排一栋是食堂、办公室,一栋是教室。院墙破了几个口子,依稀可见猪圈、羊栏、马棚的遗址。
“汤潮,你看这里能办啥学校?”艾局长问。
我想起了三道圈知青点,如果解决地热问题,这里建上大棚,办一个农业园还可以。于是说:“办一个农业技术学校,开水稻、玉米、蔬菜种植技术班,兴许能招上生来。如果农业局能联合进来,派一些专业教师来,实行全县招生,招进300名学生来,就有帐算了。我看统计资料上写着,咱们全县有405个村,3240个屯。要是每年毕业150人,20年后才能达到每屯一个农业技术员。”
“现在都包产到户了,生产队没了,咱们不想那么远,普高是三年,职高也就二年,二年后实现百分之八十的村有一个农业技术员就行了。关键是这些农业技术员有用没用。有用了,老百姓自己就送子女来了,没用也就是一锤子买卖。”艾局长说。
我突然想带他们去三道圈知青点看看地热和大棚去,便提出了建议。艾局长同意了,他也想回老家看看。
一路上,我心里说,老天保佑,我的知青点可别分了呀。于海赢留下登记学校资产了,车里就剩我的3人了。
30分钟后,我们到了集体户。我带艾局长穿过小路拐进了知青点,用一句诗形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王广振!我看见王广振了。还有王广和、王淑华、王丽华、孙波……爱华的父母……爱华父母的亲家们,大院里老少足有30多口。
王广振不象过去那样神气了,但是仍不失汉子风采,他认出了我,很惊诧地问东问西。我把艾局长介绍给他后,他们一唠,竟也套上了亲戚。
爱华的爸妈老了,拄棍了,看了半天才认出我。
“在哪住地方哪?”爱华妈问我。
“在县教育局呢。”我答道
“一看见你,俺就想俺老闺女,这北京老远了吧!”
“坐火车去一天就到了。您老保重好身体,有机会也去北京逛逛。”我跟二老唠了半天嗑,勾起了我对爱华的思念
孙波的孩子比我儿子大,一儿一女。他跟我讲了我走后的事情。是从知青都返城后讲起的。
他说知青走后,他大舅就出狱了,是提前两年出狱的。花了10万元把这个大院买下了。当时是5家买的,4家卖了房子,我老姨拿了2000元钱,凑了3万元占下的。去年年底才还清了债务,里边有我老姨一万元钱。前两年办婚宴,放电视,养猪养鸡,种菜,开豆腐房,开磨米碾,赚钱了。现在分田到户了,我大舅又办小卖店和饭店了,还卖化肥,卖种子,四家都成万元户了……
我心里一紧一紧地听他说完了。心里更思念爱华了,她家那时那么需要钱,却没动我挣的一分钱,给她都不要。她太值得我爱了……
艾局长看了苏青设计的地炕火墙后说:“这玩艺好是好,新建学校适用,要改造得不偿失。不过,周鹰那建大棚可以用这招,回去我让基建办的人过来。”
走进活动室,那幅松屏还在,钱莹在这里排练节目的场景又学现在我的眼前……
王广振非要留艾局吃饭。他的饭店办的真不错,全是农家菜。我找肖国时,那小子竟开小差去八屋老丈人家了。我和艾局在那吃了饭。
肖国回来后,我陪艾局回了一趟老家。老人都过世了,只有一些表亲姑舅姐妹什么的,串了串门便走了,回秦屯拉上于海赢返航了。
晚上,当我把调令交给白莉时,白莉乐得直亲他儿子说:“这回妈可以带你上学校学前班了。”直到孩子睡着了,才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