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望洋兴叹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A090拎着黑包走出地下铁的传送门的时候，身后没有一个送别的人，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语安慰他这颗濒临破碎的心。灯火通明的地下通道只剩下他孤独的身影徘徊在世界的角落，他没有忍住哭了起来，半噎半藏着哭泣的声音。
一具半老的躯体失去灵魂的填补，一种无名的空虚从心蔓延到鼻头，鼻子酸了，A090捏住鼻子也无法控制眼泪，流着流着才逐渐平静下来。他暗暗骂了自己几句，“不像个男人，娘们唧唧的！”A090揪下头顶的一根白发，第一次，他怀念自己的青春时代，哪怕再年轻十岁也好。
窦强的喊叫声嘎然而止，因为A090突然站在自己的牢门外，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笼子里的猴子，A090站在门外看戏，自己就是那只哪怕一动不动也算是观众眼中表演的猴子。
“九哥…”窦强从地上爬起来，地面上的手慢慢松开窦强的衣领。
A090感叹着，自己还是不要年轻十岁的好，以免在那个年纪认识窦强被他影响的开始失去沉稳，变成一只跳脱的猴子就更加没有可能回到AI工厂了。
“不是所有的科学家都是你这么个闷声的锤子，伟大的科学家都有幽默的一面。”老钱经常这样调侃自己。A090始终不明白锤子的含义，他不明白也从没有问过，而是自己一有空就跑到图书馆查询“锤子”相关的资料。这些年来，始终一无所获，他将疑问就放在那里，一但发现触碰机密的钥匙，她就会立刻抓住它，解开这个自己不解的谜题。
“九哥，你怎么出来的？”窦强站起来，胶皮手被他踩在脚下变得扁成了一片一片的灰色手印。
“不像你对待这些友好的手这么粗暴。”
“我？它们一直摸我，还不以暴制暴啊。”窦强本想抓住牢笼的细柱，手就被电流击中，这座牢笼的陷阱还真是一重接着一重。
“救我出去，九哥。”窦强以近乎一种祈求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弓着背显出卑微的模样。A090现在牢笼门外不知所措，原本高出自己许多的窦强突然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怎么了？只要和它们握握手就好了。”
窦强很快恢复活跃的状态，“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窦强听到A090在隔壁训斥自己不像男人，很害怕窦强也会为了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像妈妈那样轻轻将他抛弃，自己坐牢却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来看望自己，那么他做人该有多失败呀！窦强不知道的是，现今地球上所有的人都活的比较失败。失败了的人无视于失败，他们也算是成功了。
A090和窦强肩并肩在长廊里缓慢的走着，自己的头原来刚及窦强的肩膀，刚刚窦强是向自己跪下了吗，半曲着双腿不算是下跪吧。窦强是害怕自己抛下他不管吗？窦强不是在向自己下跪，他跪的是考验自己人性的人品，在危难之际自己是明哲保身还是患难与共。A090连想都没想过抛下窦强，中星市里的人是不是思考的东西太多了，连自然应当的事也持怀疑的态度。
“九哥，像咱们这么明目张胆越狱的人没有几个吧，看我走的这几步，太酷了。”
“不是越狱，我们是去谈判。”
“我们有筹码吗？你的科学家身份也没用啊，是不是要利用你的研究和他们做交易？”
“你说出我的身份了？”
“想要吓吓他们，可是没什么用啊。”窦强一摆手，A090悬着的虚荣心落地了，原来自己的科学家身份并不能引起警方的重视，“我的身份不是受政府保护的吗？难道现在不是了？”A090默默念叨，上了周八刊的头版是困扰，不上周八刊的头版是遗憾。
“你叹什么气啊，九哥，筹码没了？”
“这座牢门我是出定了，你也出定了。”一路上A090和窦强引来其他犯人的瞩目，他们一个个的不顾电击的疼痛敲着牢门，整条走廊回荡着欢呼声和口哨声。A090感觉自己似乎成为了一个英雄，享受着世界级的众星捧月的感觉，今天的感觉和以往研究出新产品的兴奋劲儿一点也不同。他为自己鼓掌，也为别人鼓掌，如今自己成为了令人着迷的“产品”，就连窦强也在旁边起哄鼓掌吹口哨，自己不知不觉和窦强一样迈大了步子。
“再见，再见，不，永别，永别。”窦强说了不该说的话，原本的欢呼声变成了嘘声，A090注意到有一个牢门里的人的眼睛一直追着自己，却表现的无比淡定，甚至所有的鬼手都在为他捏肩揉背。真正的英雄才不会如此张扬，A090急匆匆的拉着窦强向前跑。
“我早晚宰了你们！”声音来自后方，那人站在了牢门口盯着他们冷笑了一声。A090也没有听清这句话出自谁口，回首第一眼看到谁也就认为是谁。
“罪犯不论过去未来都一个德性。”
“九哥，你有经验啊，这么了解。”
“我有经验，你不是也有。”这个宵禁外出的污点注定抹不掉了，现在自己出去谈判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应该会在出口看到警察们的迎接队伍，他们应该会害怕有一个犯人竟然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打开牢门。A090如愿重新坐回审讯室，又是那名满脸黑痣的警官打开火柴盒来与自己对峙。
“看来你知道规矩，我也不用多说了，你的保外由你自己申请成功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无罪，我们会在手环里嵌入我们的追踪系统，希望你出去后能够谨言慎行，科学家。”
“你既然知道我是A级别的工程师，也应该知道我是受到云政府和全球政府保护的，而且由你们执行保护任务。”
“我们也保护中星市的所有市民，对您的特殊关照在您自重的基础上我们才具备执行能力，人工区的科学家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责。”
A090羞愧难当，夺门走出警力监管所的建筑楼外，听不见窦强的赞叹之声和急促的跑步声追上自己。
“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就这么把咱们都放了。”
“你相信自己有罪吗？”A090停下来站到一颗榕树底下躲避从警力监管所刮过来的寒风。
“谁知道啊。”窦强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宵禁规定是白纸黑字写在法律里的，自己违反了规定就是触犯了法律，可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危害他人与社会的事，罪与不罪对于窦强而言实在是一个难题。
A090靠着粗糙的树干，摸着百年榕树的纹理，所有的犯人都存在着逃避罪责的侥幸心理，他们的忏悔只有在监狱里服刑或者冰凉的药液注入体内的时候才会因为痛苦和害怕才会挥发出来。
一天不到，A090的经历和今晨冬天里的雪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一步，该去找找另一个朋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