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人墙，那个人的脸上带有几分疑惑，然后转为镇定，镇定中的狡黠让A090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自己认识这个人是无疑的，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A090四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一直没有多余的人出现过。
侏儒机器人用一个锥子类的器具扎了一下A090的脚背，因为他一直没有移动，导致队伍后面的人一直无法前进，即便窦强在后面大声叫他，他还是被脚面的刺痛唤醒。
A090距离前面的人应该有五十米远了，这下他的行为引起了身旁所有人的瞩目，他的一个不合理举动引起了人们看热闹的兴趣。他的脚被侏儒机器人扎了只是惩戒的开始，所有旁观者都期待着警方的侏儒机器人能够出现，将他举起来抬出大门口，最好再跌跤撞断一只脚。这样一个大新闻可以在食堂里传上几个月了。
A090发现那个男孩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逐渐将目光向后移动，距离不远处就是窦强，男孩对着没有注意到他的窦强微微一笑，那就是久别重逢的笑意，男孩匆忙的转过脸，隐藏起自己不愿意被人所知的情绪。
“九哥，还看什么啊，快走！向前走。”窦强跳起来想要引起A090的注意，如何能够转变一个科学家使用注意力的习惯呢，窦强只好走出来重重拍A090的肩膀。
“九哥！”
那个男孩仍旧遥远的看着他们，A090被窦强推着走到队伍的衔接点，身子差点贴到前面肥胖的女人身上。窦强直接站到A090身后，“我真是聪明啊，九哥，你又走神了。”
“你看看那个人，一直看着我们的男孩，说不定你认识他。”A090再看过去时，那个男孩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也许他故意站的低低的藏在了队伍之中。A090从铜线上面跳出去，推开几个人到了刚刚那个男孩站定的地点。
“老钱？”A090立刻搀扶住拄着拐棍的白发老头，“你的鼻梁子还是那么高。”A090和熟悉的朋友调侃起来，瞬间忘了窦强在什么地方，正在遭遇什么。
“我可是纯血统的苏格兰人。”老钱给A090让了一个位置，站在铜线外面很危险，“这个窗口里的嫩牛肉特别好吃。”老钱的背弯的厉害，A090收到他转任人工科技研究的工程师时大吃一惊，自从云团科技集团创立了AI工厂已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退休后会踏进贫民区半步，更何况加入人工科技的内部担任工程师。A090没有写回信，心中本就没有任何祝福，所以也不在电子信里添加一些煽情的虚假话。老钱也早就明白信件发送出去就再也没有收回的道理，失去的朋友也没有挽回的道理。
“你来这里可是会成为周八刊上的头条。”老钱拉住A090的手臂向前挪动一步，被岁月摧残的残肢已经不堪重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送走老钱的灵魂，让肢体彻底休息。
“不会。”A090有气无力说出实话，老钱也一定能从他的口中知道发生大事了。A090转身托住老钱的手臂，让他把重量全部放在自己身上。A090感觉到，原来时间是有重量的，自己也会到风烛残年的地步，可自己还有气力走到家门外排队就餐吗？不会，A090会任由智能机器人摆布，由它们喂饭擦嘴甚至是上厕所。
“你也老了。”
“我不想跟你这个老人家谈老。”经常讨论某件事会很快陷入这件事中，如果这件事是好事还好，如果是不能如意的事，比如变，能回避就永远不去谈论。A090已经被老钱拖拽的感觉和一步步向老钱的状态逼近，自己的行动也越来越缓慢。
“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吃堂食吧。”
“没这么简单，是找你一起吃堂食。”A090仍旧不愿意说明自己的来意，透漏自己被赶出去的事实实在难以启齿。在茫茫的人海之中，自己也变得茫然若失，弱不禁风的像一根蒲草，任风摆布。
“又说假话，我这些天正好放假，跟你耗着。”老钱扯过A090走到前面去，这次的力气似乎恢复到了年轻时的状态，A090一个趔趄险些摔到铜线外面去。老钱得意的笑起来，A090实在不忍心伤了老人家的颜面，如果自己不是将近二十个小时未进食，老钱恐怕会自己跌倒，然后摔个粉碎。如此，一号牢房肯定会欢迎自己。
窦强明明前脚跟着A090的后脚，却在被侏儒机器人绊了一下后，自己移动到了餐桌区，排队区一望过去如排列好的战队序列，所有人都如机器人一样僵硬的行动，左脚和右脚似乎被铜线牵引着。窦强感觉浑身一阵酸麻，摇摇头再看却发现除了铜线还在排队的人的脚下，人们倒是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双脚，其他地方部位仍旧因为等待而躁动不安。
窦强被两个侏儒机器人按到椅子上坐下，那个看着A090和他的男孩就坐在窦强的对面，手里拿着一个勺子挖一堆粘糊糊的东西吃。窦强看着食物咽了咽口水，才注意到男孩脸上的棱角和十年前的他酷似。
“你？你怎么不老啊！”看到男孩的眉眼，可以完全肯定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从前的邻居。
“我和你同年的，你忘了？”邻居男孩放下勺子，把那盘黑乎乎的豆子推到窦强面前，“你爱吃的，你也忘了？”男孩的疑问来的莫名其妙，窦强虽然经常到邻居男孩家研究智能语音盒子，还和他一起策划了智能区的游行活动，可从未与他共餐，自己更加不爱吃粘腻和卖相不好的食物。
窦强将食物谨慎推回邻居男孩的面前，男孩的面容没有一丝皱纹，而且皮肤的饱满状态不像是物质填充的，而是真真正正年龄赋予的。窦强怀疑男孩的身份，可能自己认错了人？这个男孩不过与十年前与自己同龄的男孩相像而已。
“我，你也忘了，他可真厉害，我们都被他掌控着。”男孩打翻食物转身进入人群，窦强没有追上去，因为眼前的邻居男孩虽然面相上没有改变，可其他方面和十年前的他一点也不一样，连走路姿势都不同。
“莫名其妙，以为长得像就能懵的了我啊，糟了！是克隆人吧！”窦强钻进人群高喊着A090在队伍中奔走寻找A090。
“九哥！不好了，你得赶快带我走，我不要在贫民区里呆着。”窦强脚上挂着几根铜线摔倒在A090脚下，口中出的祸事也紧跟着追了上来。一群侏儒机器人分解重新组装成一把利刃对着窦强的五脏六腑，“你们干什么？市民是无罪的。”窦强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事，“我真倒霉啊！”窦强被浮在空中的利刃挟持着穿过探头看热闹的食客出了大食堂，“九哥，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安心地去。”A090突然觉得现在只有监狱里是安全的，因为他也找不出窦强再次犯罪的理由，“你能救他，老钱。”A090回头继续排在老钱后面，他想尝一尝嫩牛肉的味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