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里的拥挤不是一时就能适应的，大家彼此嫌弃着，可也只能忍耐着。A090每晚睡觉的空间只有一张小床，仅限于翻身没有掉下床的危险，也没有试过任何一个人如此贴近自己。A090被两个比窦强高大的男人夹在中间，前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身后是一个掉了牙齿的老人。A090进退两难，只好一动不动希望两个小时赶快过去。
管理员为自己提供的方便之门果真没有正途的前门宽敞，这辆车和以往乘过的地铁相差太多。A090发现自己失去了特权，他和这里的每一位乘客一样，趁着太阳还没有出来时进入列车，作为一名普通的参观者到AI广场的外围逛一逛拍照打卡。
AI广场的开放时间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下午两点钟结束。这趟列车只能容纳一千人却多塞了两千人，这在中星市算作超载，可列车驶出中星市的穹顶界后，对于这辆超载的列车就不再管理。
这辆列车是黑车，A090是不相信这种谎话的。哪一种黑色势力的背后没有白色势力的人撑腰呢？起码也要通融好关系。A090从来不关心云政府的任何举措，他和任何一个市民一样相信云政府对于城市的管理，地上一片美好景象，地下处理的却是一片狼藉。
A090的呼吸不畅，人们挤在一起发出的汗味、口气和排出的废气混合在一起让他每吸一口气都干呕一下。吓得前面的姑娘趴在玻璃窗上不敢再动，因为姑娘已经无处可躲。
为了上这趟列车，A090向管理员交换了手环里储存的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可以证明自己城市身份的证明信息。包括他的出生证明、入学证明，甚至父母的详细信息。如果没有了这份信息，A090就完全失去了居住在中星市的资格。恐怕由云团科技集团的高层人士出面也不行，关于AI工厂的信息，会被秘密储存起来，编号090只会是一个编号，他的所有成就不会记载在AI历史中。
A090这次回到AI工厂就是在用自己过去拥有的一切进行赌博。对于管理员要这份信息的目的并没有询问清楚，仅仅作为A090在两点钟准时登上返程列车的信誉承诺。
“九哥，你有自信能在两点钟从里面出来吗？”窦强在管理员开出这个条件之后，劝了A090未果之后举起拳头就要打这个提出无理要求的管理员。窦强从小到大都没有气到出手打人的程度，他的妈妈希望他能有符合自己身高气质的性格，可他虽然调皮一些，但还算是一个温柔讲理的人。窦强的一拳没有打中管理员的脸，他的愤怒气场震慑到了管理员，逃走的管理员只扔下一个信息就跑进电梯里。
“没有。”A090决定不再回到中星市。如果不能回到AI工厂，他可以死在那片火红的沙漠中。这样没什么不好，黑岩实验、记忆删除、方盒子怪还有莫名其妙的老钱就都与自己无关。
“你打算把我怎么样？”窦强的疑问让A090瞬间懵起来。A090默默同意窦强跟着自己，没有把窦强的后路想好。自己也从来没有和管理员沟通窦强独自一人回城的问题。
“你一个人回去应该没有问题，进站的时候跟着人流，出站的时候也跟着人流。”
“如果我，如果我。”
A090以为窦强要询问从野生森林区回到智能区的复杂路段应该如何呢，想都没想就重复一遍上面的话。
“如果我要跟着你呢。”窦强认真的样子让A090震惊，他完全没有想过会把窦强也带入危险的绝望地带，而且自己从来没有向窦强预警过危险。从带他到人工区开始，两次害他进入监狱受折磨，甚至永远回不了智能区的家。A0905开始慌乱的时候，窦强把他推进列车。还没等自己回头，就被人群挤在中间。窦强应该没有上车，这样最好。
车上的人依旧沉默，他们戴着AR眼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或笑着、或哭着。A090勉强从黑包里掏出净化口罩，呼吸着过滤后的新鲜空气，A090清醒不少。他不再去向窦强，对于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任何遗憾，经过的山林中，必定有他父母的那颗树，在那里停留了将近一夜，算作祭奠吧。
“九哥，我后悔了。”窦强不得已抱着两个小男孩已经一个小时，背后的妇女不停的对他表示感谢，谢他在人们争抢仅有的两个座位时抱起这一对险些被乘客踩塌的双胞胎。窦强感觉双臂酸麻，可是已经没有空间让孩子们从身上下来。其中一个淘气的男孩爬到窦强的肩膀，双腿夹住窦强的脖子坐下来。
“窦强？是你？”A090和这个微弱的声音对话，他迫切的希望是窦强的声音，而不是声音模拟器的噪音。
“不是我，是我，我是被人群挤上来的，没想到这个站台的人这么多，我们第一个抵达的站台那么大，而且一个人都没有，那个管理员真应该打他一顿，反正打不打都是这种待遇。”窦强心知肚明这个科学家已经不复从前，他不相信AI工厂的科学家会乘坐参观列车。
“你怎么落魄成这样的，九哥？你怎么出来的？被赶出来的吗？”A090知道“面子”问题的严重性，可是窦强并不知道，他有的时候很直接，对于想知道的答案一定要刨根问底，实际上并没有羞辱别人的意思，但是言语中的诙谐总让人误会他有幸灾乐祸的嫌疑。A090和窦强相处的时间虽短，但并不在意窦强的直来直往，反而钦佩窦强的敏锐观察力，他以为窦强是外表和内心一样粗苯的人，没想到粗中有细。
A090沉默了下半程，门打开后最后一个从传送门里出来，窦强急忙追上自己想要道歉，可是A090四周的气氛已经降到冰点以下，窦强走着走着竟然哈出白气，手脚也感觉越来越冷。看到四周的人都披上防寒服，窦强才明白是气温突然下降。
“九哥，你到底是不是AI工厂的人啊？早该告诉我，咱们来的时候好有准备啊。”窦强不停地搓手。
“我没来过这里。”
地铁是从地下慢慢开到沙漠附近荒原处的，只有结实的地面才能建造铁路，沙漠中的流沙太多，修炼一个移动的基地耗费了上万的机器和机器人，甚至有工程师为此而牺牲。AI工厂的AI大道两边记载着这些人的牺牲历史，希望经过的每个人都能记住他们的功劳。
荒原只有在正午时温度才能回升，现在的太阳已经完全露出来，光还不能完全照在地面上，尤其有遮挡的棚子阻挡住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机会。A090和窦强坐在休息椅子上没有和其他乘客一样上缆车。
那条长的不见踪影的钢索一直通向沙漠深处，时而有猎鹰站在钢索上歇脚。要人从缆车里面拿出一个杆子才能赶走猎鹰，鹰飞向天空后，缆车加速前进渐渐消失在A090的视野里。
曾经，A090站在AI广场的窗前，看着外面连接到穹顶的索道，一辆辆缆车停在穹顶外面等待审核通过才能以此进入。当AI穹顶之外爆发沙尘暴或者太阳雨的时候，他就欣赏那条生命索道旋转几个大圈把缆车甩进穹顶之内。A工厂对待外来人员是宽容的，没有让他们留在外面受被风吹走和被火燃烧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