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A090停止追撵充斥着任何一种可能性的希望。扶住膝盖在路边一口接着一口喘着几乎要了他那条老命的粗气，胸口闷着的痛顺着粗气从喉咙口冲出来。
A090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体不再是夏天里充满蓬勃朝气的日光了，炽烈的可以带着他的思维与灵魂冲破穹顶升上天空，在宇宙中漫步。
窦强双手捂住脸还想做最后一丝挣扎，不能被摄像头拍摄到自己的脸。
他不经意从A090身边跑过，没过半两百米又转身冲刺回来。“九哥，你该锻炼锻炼身体了。”窦强一只手的手指分开盖住整张脸，另一只手忙着疏捋A090背里的那口气，“怎么样？咱们这就到了？”窦强拿掉脸上的自欺欺人的“面具”，反复确认A090带着他抵达的目的地。
A090左手边是围住密耸的森林的智能栅栏，右手边隔着一条如十条飞机跑道宽阔的马路，是另一片居民区。
传说中的贫困居民区，生活在那里的人，大多是AI工厂外包的生产车间里的低等员工，他们的存在才维持并扩大了A090想要见见世面的地下市场。
“九哥，你带我到哪了？”除了穹顶上洒落下的微光，这里连一盏地表路灯都没有。A090干呕了一阵直起腰也恍惚起来，“不清楚，这是哪儿啊？”
窦强心中的骂人话语可以分解成无数个字母将A090活活埋起来，“九哥，你说一句实话吧。”
A090在光明与黑暗之间与窦强对视，一秒之中他想了很多，结论是无论窦强提出什么问题，准备要他交待什么，他要像从前一样，对待每个A级别以外的人说谎，谎话说来难听，不如用“搪塞”来形容他以下要说的话，“这里距离咱们的居民区不会太远，不用担心。”
“你……你除了搞科学研究其实没有一点生活常识吧？”窦强脸上的严肃透着一点无奈的滑稽，仿佛还有点窃喜的感觉。
“也许吧。”
窦强对于问题重点的抓捕没有一点基本的能力，A090也就放心了，他不用再把精力放在谎言的编织上。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待明天吧。”窦强以为自己迷路的地方就是隐秘之地，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对这里极不熟悉的外地人，于是放心地坐在路边。
“你最好不要靠近这些白色栅栏。”A090打开手环定位自己的位置，想要寻一条通往目的地最近的路。
“怎么了？”
“有电。”
“怪不得咱们那里有五六年没野生动物出没了。”
A090对于地图的研究非常薄弱，他最讨厌的一门学科也是地理，因为他分辨不清方向，东的方向他一直认为在右手边，他原地转了一圈，不可能每个方向都是东方。面子在人类这里是一件和生命相比浅薄无比的玩意，但在某种程度上，其对人类的重要性比生死更深重。
A090张口却没有发问，他的智能手环感知不到A090心中的疑问。可窦强的手环早已经升级成为和那款具有多项神奇功能的智能语音相连接的高端智能产品，“窦先生，您的朋友的疑问的答案是，东方在您坐着的右手边。”窦强手环里的语音机械式的重复两遍。
窦强抬头看看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肢体一霎时僵硬起来的伟大的新时代科学家，不禁噗嗤笑了一声，为了照顾别人重于生命的面子，窦强捂住嘴憋得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A090慢慢转身，“应该是了。”A090改了半肯定的答案，正面面对嘲笑自己的人一定要保持严肃和轻微的愤怒。看着A090的表情，窦强很快忘了嘲笑A090的事，站起来打开地图指着方向图标给A090认识。
“我认识图标，也认识地图，两样加起来就乱了。”
“确实挺乱，我们还是等天亮打一辆无人出租车回去吧，有人的飞行太慢了。”窦强看得懂地图，只是不敢再跟着A090冒险乱跑，飞盘没有跟上来已经是万幸了，跟着不认识路的人更加危险。
凌晨的夜显得异常凄凉，因为它明明最接近光明，当它靠近黎明的时候，自己也就消失了。剩下的时间它躲在地球的另一半等待着谋面光明的机会，看看没有阴暗的天空，感受太阳照在身上的炙热。
A090不能告诉窦强自己奔跑是为了离开，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远离他，A090现在确定窦强是一个危险人物，因手环而危险。
智能语音可以控制思想的时间维持在2―3s之间，可窥探一个人的想法用不了1s就能了解透彻，连在身边的人也不能避免。A090谨慎的慢慢向后退，一个人站在飞行车道上，阴影将他的脸也遮挡起来，教窦强看不见A090的决绝。
“你在这里等待天明吧！”A090转身跑向贫困居民区，他好像跑了很久很久都不能穿过显得干滞而又坚硬的友谊沟壑，抵达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彼岸。
窦强看着A090扭捏的奔跑姿势，在离他身后越来越远的原地笑个不停，看着A090拼了命的样子才跑到一半还不肯停歇的样子，他终于确定A090要一个人去冒险，原因一定是为了不想连累他。
弹力球滚到窦强的脚边，方盒子怪竟然跟了过来。窦强捡起弹力球，“你的主人是个傻子。”窦强拿着弹力球跑出去，避免飞盘凭借声音追踪到他们，窦强默默追着A090跑，“你这个傻子，前面不能再过去了！”
A090觉得脚下的路越发难行了，不是因为胸口聚集了令他疼痛的气，而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从他的脚底抓到脚面，再从脚面蔓延到脚踝。终于过了跑到道，他在贫民区外围的草丛前跌了一跤。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脚下的处境，两只脚扎进泥泞的水泥里，后面拖拉出自己的足迹。
窦强很快跟了上来，看到A090跌倒不再向前进，提着的半颗心也随着他的一跃牵着身体一起落地了。窦强整个身体栽进水泥里，脸上粘到的水泥已经凝结使他做不了任何表情。
“九哥，这什么玩意儿啊。”
“是水泥，快站起来。”A090爬上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窦强撑起来大跨步很快坐到石头的另一边。A090知道自己甩不掉窦强，只能再圆一个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的谎言，“你不是害怕宵禁后在外面巡逻的飞盘和机械警吗？干嘛跟上来？”
“是它带我来的。”窦强将弹力球塞进A090手里，方盒子怪从水泥地上面飘过夹在窦强和A090之间。
正当A090放下戒备之时，意外先来到扯走安稳的外衣，惊心动魄就这样显露头角，A090因为这种情绪抱住方盒子怪，窦强也没有那么畏惧和讨厌方盒子怪了，反倒希望方盒子怪可以成为一个保卫他们的秘密武器。
草丛后面亮着几十双如野狼般的在夜晚散发出凶狠光芒的眼睛，这些眼睛越瞪越大，至少有一个洗脸池那么大。
“到底是什么怪物啊，怎么还会变呢？”窦强抓住方盒子怪两边准备一旦出现危急情况就把它扔出去抵挡一下。
“不会是野生动物，这世界上的怪物不会出现在中星市，是人。”
“什么人？外星人？”
“你这类的人。”窦强反应了一下也没想清楚，只看到这群眼睛又变小了不少。
A090蹙着眉头，准备好了迎接眼睛后面平凡的卫士审讯。生平头一次的事，还真是活的越久，经历的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