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另一端。
陈立和喇狗站在公寓楼的走廊里,各自点了一根烟。
楼道很昏暗,也没有走廊里的顶灯。一点模糊的自然光,从楼道对面的玻璃窗投射进来,除此之外,只剩下老头的房子内透出的灯光。两个人像是隐藏在阴影之中,仅能看到两个人脸部暗淡的轮廓。
老头房门内透出的光线经过走廊的反射,一点点微光照在两人身上。昏暗中,只能看到两个暗红色的烟头忽闪。
抽了一根烟的喇狗觉得疼痛感减弱了不少,头脑也暂时清醒了一点。他正在跟陈立复述猫头鹰最后说的话。
“你怎么看?”
末了喇狗问起陈立的意见。
两人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分出主次的意思,喇狗更多是在执行陈立的命令。垃圾场从来都是凭实力说话,若是没有陈立最后在楼梯间放倒猫头鹰,这时候也不会有两个人站在这镇定的抽烟。
相比曾经的余尔,陈立无疑更加果决,也更加大胆。
陈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暗中燃烧的烟头一阵明亮的闪烁。
来到这个世界半个多月,他渐渐地爱上了现在的香烟。任何行业发展150多年,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制造香烟的烟草,早已经过不知多少次的基因改良。而且不同于曾经21世纪初的制作工艺,如今的香烟在制作上更加的考究,抽起来味道醇香。
他没有回答喇狗,内心还在思考怎么处理猫头鹰。
他当然倾向于留下猫头鹰。身为独立的情报中介,猫头鹰掌握的技能应该不少,而且他脑子里的情报,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今后,随着调查深入,会遇到愈来愈多的困难。以他和喇狗二人的水平,连拿下一个情报中介都如此费力,更不要说应付越来越复杂的环境。
他作为一个“古人”,对这个世界的技能掌握几乎为零。喇狗也好不到哪里去,常年在垃圾场为活下去奔波的人,你能指望他学习什么技能?
猫头鹰的加入,能极大的改变这种情况。
当然,前提是能控制住猫头鹰。
尽管猫头鹰已经提出了这方面的意向,但是猫头鹰的动机,仅仅是从喇狗身上套出关于他妹妹的情报而已。假如猫头鹰耍诈,喇狗单独遇上猫头鹰,基本毫无胜算。
猫头鹰不能信任。
“你有没有苍田的电话?你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遥控炸药。”
陈立抖了抖烟灰说道。
“炸药?”
喇狗一愣,立刻明白了陈立的意思。
他正要拨通电话,陈立轻轻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去走廊另一端打。
没一会儿,喇狗挂掉电话,明确表示,有这种炸药。
陈立点点头。扔掉香烟屁股,潮湿的走廊地面上发出了“嗤”一声轻响。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房间里面:
“抬走他。”
路上拦了一辆无人驾驶的AI出租车。一小时后,两人再次来到了苍田的店铺。
还是那个熟悉的紫色霓虹灯招牌,通往店铺的楼道里依然没有被打扫过的痕迹,踩上去脚底黏糊糊的。苍田还是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倒是两个机器人换了造型。
上次来的时候,两个机器人只能说形似人类。整体还是由金属机械构成的,面部也是冷冰冰的光学视觉设备。
这次来,两个机器人面部加装了仿生皮肤——两张五官立体的女性脸孔,头顶还植入了毛发。机器人的脸上没有表情,皮肤材质看起来倒是很逼真,在灯光下仿佛婴儿一般光滑紧致。而机器人的身体,还是金属状态,整体看来并不协调,仿佛头和身体是两个部分。
见陈立进门,两个机器人放下了手中的清洁工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视线随着陈立的走动而移动。两个面无表情的“美女”,就这么看着陈立,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根本没有思想。
苍田走出柜台迎接二人。由于之前电话通过气了,苍田也没废话,引导陈立和喇狗进了改造手术室。
猫头鹰又昏迷了。为了防治中途发生意外,陈立打晕了他。
改造手术台室在苍田店铺的最里面,设备也是店里最高端的。
进门只见各种电线管道拖了一地。为了保证生化改造的卫生需求,房间地面和四周墙壁都铺设了专门的地板。房间的正中心摆了一台改造台,旁边是一口近两米的透明白色电柜,各种大小不一电子设备从上到下塞得满满当当。
改造台呈圆形且支持升降,通体晶莹的白色,仿佛汉白玉制成。在改造台的顶部,一圈环形的灯光为整个改造台提供无影的光照。灯光外围,环绕着圆形的改造台垂挂下一条条机械臂。
“嗡……”
柔和的灯光点亮了整个改造台。一个机器人走到改造台旁边,启动了改造数据监测系统,全息投影发出淡淡的幽蓝色光芒。
苍田已经佩戴好了外戴的检测镜,蓝色的投影光照在他侧面,照在胡子、头发还有检测镜上,给他染了一层神秘而冷峻的轮廓。此刻的苍田,不像精明的奸商,反倒像是一个技术精湛的医学家。
把猫头鹰放上改造台,改造台立刻有了反馈,台面向下塌陷,柔软的像是液体一般,将猫头鹰牢牢的吸附在台上。机器人在一旁操控,升降台缓缓地倾斜,形成了一个头朝上的角度,照明的无影灯也随着台面倾斜。
苍田带着手套上前,手里还拿着一只麻醉剂和一个颅骨切割设备。
陈立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影视作品。这类遥控炸弹要么绑在目标的身上,要么以颈环的形式锁在脖子上,很少见到对头脑下手的。他原本以为安装个爆炸颈环就完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苍田还要动猫头鹰的头部。
苍田似乎看出了陈立的疑惑,检测镜下的脸露出招牌式的笑容:
“这是最保险的大脑内植入式炸弹。”
“余桑,想必你也知道,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除了大脑,没有什么部位是不可替换的。”
陈立恍然大悟。
这既科技带来的好处,也是科技带来的坏处:活下去变得更加容易了,要弄死一个人也变得更加困难了。
他们这类底层人群,依然遵循着最原始的死亡判定。但那些富商、黑帮领袖、高级学者等上层人群,哪怕浑身粉碎,甚至被炸烂的只剩下一个头颅,只要时间来得及,依然有足够多的办法,能让他们起死回生。
对于那些人来说,只有大脑死亡,才算真正的死亡。
陈立点点头,暗自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苍天已经开始了手术改造,环绕着改造台的机械臂也活动起来,苍田将设备安装到机械臂上,正小心翼翼的操控着机械臂切割猫头鹰的颅骨。
陈立看了一下蓝色的数据投影,改造大概还要过个半小时才能完成。拍了拍喇狗的肩膀,示意两人出去到店外说话。
关于猫头鹰妹妹的事情,他刚才就很好奇,只是一直没机会问。
“嗯,怎么了?”
喇狗一脸无辜的问道。
“啧,装什么装?我问你啊,他妹妹到底是什么情况?”
“嗨,这我哪知道啊。”
喇狗摆摆手。
“不是,我就想问一件事,你怎么知道他有个妹妹的?”
陈立看了眼店里,两个机器人都在忙碌,苍天应该还在手术室。
“哦,这个啊。我以前,十多年前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出去捡垃圾见过他俩。”
他顿了顿,看着陈立眼神复杂:
“原本的你,应该也见过的。”
果然余尔也见过么?
陈立抬手,示意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喇狗这会的想法,他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无非是又开始怀疑,余尔是不是人格分裂了或者被洗掉了记忆这类。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他,余尔是余尔。
他想了想,总觉得喇狗在青罗西见过猫头鹰妹妹这事,有点蹊跷。眼神看向喇狗又问道:
“你真的在青罗西见过她?”
“真的啊!”
喇狗一脸理所当然。
“说实话!”
陈立表示不信,再次强调了一遍。
“嘿嘿……”
喇狗嬉皮笑脸的贱笑。
“假的……哈哈哈……”
“他自己就是搞情报的,如果她真在青罗西,早就被他找到了。”
陈立明白喇狗的意思,喇狗说的“他”指的就是猫头鹰。
“呵,有点意思。”
陈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刚才回想起来,就隐隐觉得蹊跷。
想不到看似老实的喇狗,也会一本正经的撒谎。而且时机拿捏的挺准,到现在猫头鹰都信以为真。这让他不禁高看了喇狗一眼,果然人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可以啊你。”
喇狗笑的洋洋得意。实际上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他也不知道那女孩子是猫头鹰的妹妹,完全是当时瞎猜的。
“也就是说,实际上,你只见过他妹妹一次?”
“嗯,十多年前,在垃圾场暗中见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陈立点点头,这事儿算是清楚了。